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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少年读书郎，离开湖南澧县老家，来到湖北荆州生活，已经有三十余年了。 故乡的风、故乡的云，早已不再熟悉，故乡，已经只是一份偶尔的思念和牵挂。
但，每每年关将近，对故乡过年的记忆，对故乡的年味，却始终记忆犹新，如陈年的老酒，历久弥香。 老家在湘北邻近湖北荆州公安县的一个村子，以前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207国道，与一百多公里之外的湖北沙市市（现在的荆州市沙市区）相连，那时候的客运班车要走上五六个小时才能到达。 当年大多数的人们，一辈子走得最远的距离，就是去一趟澧县县城，一辈子去过最繁华的地方，也是进一趟县城。也许是交通不便，也许是人员流动少、环境闭塞，这里过年的气息尤其浓郁，过年的味道尤其醇厚。 每当进入农历的腊月，村里过年的准备工作正式拉开序幕。男人们，忙着劈开平日里舍不得烧的木材，整齐地堆放在屋檐下，准备过年烤火和做饭用的材火；或平整门口的道路，清理房屋周边的垃圾，加固牛羊猪的圈舍。
女人们便大展身手，家里的锅碗瓢盆，一家老小的衣服被褥，全部清理到穿村而过的澧水河里，洗洗刷刷好几天。河边的各个码头，都是女人们的欢声笑语。 从农历腊月初八日开始，过年的活动就正式开始了。这一天，家家户户是一定要煮豆子做豆豉的，叫做腊八豆豉。选用上等的黑豆，漂洗干净，用大锅煮熟，然后发酵晒干。这一天煮的豆豉，特别的香，味道特别的纯正地道，这是农家一年炒菜的调料，也农忙时节重要的下饭菜。 忙完了豆豉，就该杀猪了。那时，村里大部分家庭是一定要养一头大肥猪过年的。杀年猪还有多的讲究，一般要选个好日子，找个手艺好的师傅，只能一刀到位，如果补了刀，就预示着来年不吉利。杀猪还一定要将年猪拖到大门口杀，杀猪佬动刀子之际，还要放一挂鞭炮，据说是可以辟邪驱鬼！杀猪时，左邻右舍都会自动来帮忙，然后一起在主人家吃一餐杀猪饭，平日里邻里间的拌嘴吵架，吃一餐杀猪饭，喝几杯散装酒，便烟消云散了。
杀完年猪，该忙活着就是打豆腐了！那时候，没有电动机，要将豆子碾碎，完全靠石磨，一家老小齐上阵，要忙活一两天。做豆腐是村里丁婆婆的拿手好戏，家家户户都会请她老人家当师傅，几分的火候，加多少卤水，全凭感觉，不会有半点差错。做完豆腐，还要做年粑粑 、炸麻花、做米子糖、摊苕皮子、绿豆皮子……反正那时候的农家，勤扒苦做了一整年，到了这个腊月，就想着法儿的置办各种吃食，尽力让全家老小过一个丰盛年（类似于现在的一个名词：报复性消费）
从腊月二十四日过完小年节之后，过年的节奏就明显加快了，而且都有固定的日程表，如：二五二六下塘抓鱼，二十七杀线鸡（阉割了的公鸡），二十八打糍粑，二十九酿甜酒。 转眼间，就是大年三十了。这一天，是过年的重头戏。家家户户，一大清早就起床开始忙碌，准备各种美味佳肴。鸡鸭鱼是少不了的，肉的花样就太多了，有腊肉、扣肉，肉丸子、猪头肉，还有炒猪肝、炖猪蹄等等，家中女人们厨房里忙前跑后蒸煮煎炸炒……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热气腾腾香飘四溢的一通操作，一顿丰盛美味的团年饭就做好了。 吃团年饭之前，家里的男人带着孩子们开始贴春联，老家是很注重贴春联的，只要有门窗的位置，都要贴，有的人家甚至在鸡笼、猪栏、厕所、灶头都会贴，村里家家户户都贴着红彤彤的春联，看起来着实喜庆。 吃团年饭前的祭祀，是极其隆重和虔诚的。一定是由家中最年长的男性完成。先是祭祀天地诸神，准备一张八仙桌，放在厅堂的门口，煮熟的鸡鱼肉各一碗，再倒上三杯自酿的米酒。焚香、烧纸之后，对着屋外的天空鞠躬祷告，口中念念有词，必定是感谢天地诸神的庇佑，来年六畜兴旺、风调雨顺、万事顺意。祭祀天地的仪式之后，又将八仙桌移置厅堂神龛的正前方，同样是焚香、烧纸，报告祖先一年来家庭的新变化和做出的成绩，恭请祖先保佑一家老小身体康健，出入平安，无灾无难。 祭祀完成之后，必定要在门外放一挂鞭炮，然后关上大门（这也是有讲究的，财源不外流）这才是一家正式入座吃团年饭的时候。座位排列按照长幼有序，家中辈分最高之人要坐在上席（背靠堂屋神龛，面向大门）。 吃完团年饭之后，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光。父母收拾完碗筷，就开始准备过年待客的零碎吃食了。自制的米子糖、花生糖、冬瓜糖、麻花，炒葵瓜子、南瓜子、花生、油炸苕皮子……，一直要忙到大半夜。 一觉醒来，就是大年初一了。正月走亲访友，家乡叫拜年，是正月的主题。拜年在家乡也是有严格规定的，初一不出门，初二拜丈人、亲舅之类娘家亲戚，初三初四拜本家族叔、伯、婶，初五初六是拜已经出嫁的姑、姨娘。 大年初一，最先去自己家族中辈分最高的长辈家中拜年，然后按照辈分的高低，一一上门。自己家族的长辈走完了，就去邻里家拜年，不用按先后顺序了，与谁家关系亲近些，就先去谁家。拜完年出来，各家的长辈，总会给每个小孩拿三五个自己年前做的糍粑，揣一把瓜子花生，送上最吉利的祝福话…… 大年初二，就是女婿带着老婆孩子回丈母家，上了年纪的人，就叫儿子女儿去舅舅家拜年。初三初四，就是舅舅家的儿子们去姑妈家拜年，初五初六就是在姨妈汇集。这几天，每条路上，都是带着孩子穿着新衣服、三五成群走亲戚拜年的人群，一路上有说有笑，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神情！ 大新年，不仅仅要给亲戚长辈拜年。新年第一次去水井里打水，也得给水井拜年，三柱香几张纸钱，几句感谢的话语。村里要是有古樟树槐树柳树的，有许多人家在大年初一一大早，首先去给古树拜年，希望得到树神的庇佑。村里的土地庙前，前来拜年的人，也是络绎不绝，表达美好的祝愿，得到心中的慰藉！ 初七之后，家家户户都会回到自己家中，另外一个隆重的活动开场了，那就是耍龙灯舞狮子！龙灯和舞狮队首要是在本村挨家挨户登门拜年，本村走完之后，又去邻村送祝福，最后是各村的舞狮队在一个相对集中的地方，一起舞狮竞赛狂欢！几个巨大的牛皮鼓，一天到晚敲得整个村子振天响，各式各样的民间乐器吹唱不断，到处是欢笑的人群，到处是狂奔的小孩，连村里的狗也被情绪渲染，激动高亢，跟随着小孩到处乱窜。 正月的庆祝活动，直到十五元宵节才结束。元宵节的第二天凌晨，将龙灯在村里的晒场上烧了，名曰送龙归大海，新的一年风调雨顺！ …………………… 斗转星移，故乡已面目全非，乡愁也在渐渐飘散，新年年年如期而至，年味却愈来愈淡了！ 儿时的村庄，儿时的过年，我很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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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28 16:5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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