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线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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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乡愁-长篇小说《楚城》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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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6 12:17: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贴出晋江上关于荆州的小说,全文共三十三章,十四万余字。讲述一群与深圳同龄的年轻人,从童年成长、中学友谊及逐步走向成年,在深圳工作及创业的故事。是一篇包括荆州、深圳、青春、奋斗、退学、互助、义工、创业、欺骗、竞争、单恋、后母、单亲、重逢、研究生、乙肝、死亡、家暴、职场、故乡元素的小说。

第一章、水乡早春
一九九一年,三月末,荆州。
春季,在广袤无垠的长江流域是一个多雨的季节,淅淅沥沥的雨水久久不愿离去,就连空气中也弥散着一股湿漉漉的味道。在富饶的江汉平原上,虽然空气中仍流动着多余的水汽,但由于气候慢慢地变暖,田间地头到处都开始呈现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来:冰封了一个冬季的泥土在春雨的召唤下渐渐地酥软,河水也响了起来,偶尔在水面上也能看到水禽的影子,河畔的柳条儿、路旁野草丛中也都透露出一股青春的气息来……这不,连绵下了十多天的雨水将人都扰得疲乏了,它好像也明白了这些似的,所以也渐渐地放慢了节奏:今天还算是一个好天气,天空中飘着淡墨色层层叠叠的云朵,被东风吹得飞快地流动着——它们大概也正在急行军呢,向西向西,给那里的土地送去春的信息,让那里的草地早些绿起来!经过了一个寒冷冬天的蛰伏,草、树、人、都似乎憋着一口长气,准备在这春天到来的时候大显身手呢!
长江在荆州市区的南缘自西向东流过,便利的航运条件孕育了这座古老的城市,正史记载,楚国在公元前441年就在这儿建都,长江边立城,水既滋养了这方水土,又给这片土地的人民带来了深深的苦难。由于荆州是在古云梦泽的边缘,自然是水网密布,一旦长江里面上游来水,就会造成内涝不畅,严重危胁两岸人民的生命安全。八十年代,荆江两边的人民遭遇了几场大规模的洪水,所以一说到水,两边的人民既是恨,又是爱。
楚城村坐落在荆州市的北郊,离母亲河有十公里的距离。从围绕着村庄一周方方正正的、巨龙似的土夯城墙的遗址我们可以看出在古代这里应该是一个王国的城邑。千载光阴一晃而过,古城早被时间的洪流冲到了历史的深渊里,损毁严重的城墙似乎仍想向人们展示着她以前的繁华和显赫——她现在已经被当地居民称之为“堤”了——似乎仍想用她的力量来庇护这个村庄,庇护她以前曾同样保护过的子民的后代!在她的身上,由于文物保护工作做得不到位,散布着一些大的、小的、新的、旧的坟茔:现在已然成为了一片坟地了!春节前后人们上坟祭祀又或者是附近顽皮的孩童们放野火之后留下来烧过的草地痕迹:在那些黑黄交错的斑驳不匀的色块中也明显夹杂着有了很多绿色——它们正向这片古老的土地宣告着春天的到来。
对于准备春耕的农民来说,今天正是个与天气抢夺时间的时候,所以一大早他们就已经在家里呆不住了,尽管天上仍不时飘下的丝丝细雨,随时都有可能加大,还是一个个都牵着牛,扛着犁耙来到自己的庄稼地里忙活了起来:他们的裤管都卷得老高,左手扶着犁,右手拖着鞭子,口中不时地大声对牛吆喝着,一步一步在肥腴的泥地里艰难地前进着。在这个时候,耕田的人几乎都和牛一样了,从田里飞溅出来的泥巴点子和水珠,不时飞到他们套在身上的红线衣上,有的甚至飞到他们的脸上,飞进了他们的头发里……
在靠近南堤的地方,大片的土地正在被犁掉,一块已经犁好的水田中,水上泛着泡沫,漂浮着各种草梗,个别地方仍有绿色的紫云英叶子在水面探出头来——这是庄稼汉子陈柱平一个上午劳动的成果——昨天还是绿油油的紫云英草地,今天被翻耕了,草叶都被翻到土壤里面,被作为今年水稻田里的肥料。在已经犁好地的东边还有一块尚未来得及翻耕,绿油油的一片如同一张地毯,紫色的小花点缀在整个绿色甸子上:紫云英是一种用来肥田的植物,冬天里的别的草本植物都停止生长了,只有它仍顽强地生长着,春风一到它便迅速地抽出了淡紫色的小花,仿佛它也都在农民们催促着:赶紧犁田吧,等我太老了就不适合做肥料了!
水田的西头,有一条不那么宽的小河,连绵的雨水使河水溢上河岸。河边一棵歪向水面的柳树上拴着一头水牛,正费劲地咀嚼着给它预备好的干稻草,它身上仍不时地向下滴落着水珠,大大的鼻孔里喘着粗气,刚经过一个上午的辛苦劳作之后,它似乎都没有一点力气来抖掉身上的那些泥水。庄稼人陈柱平这时也正坐在田埂上吃着午饭——这是他的儿女从家里给他带来。人勤地不懒,春季里农民起得早,基本上是早饭和午饭一起解决了——陈柱平是一个很典型的庄稼人:身材不算高大,但很结实,面目黝黑,近四十岁的他因为常年在地里劳作,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细纹,额头上几条深深的刀刻似的皱纹仿佛诉说着支撑这个家庭的辛酸与不易。他看了看浑浊的水面,又抬头看了看东边天空黑压压翻滚着的乌云,心里知道随时可能下雨,今天下午得赶快把育秧用的苗田平整出来啊。
水田的东头,一条不足半米宽的沟渠旁边,一个女孩正在小心翼翼地盯着沟渠里的水面,一个小男孩猫着身子在水里摸索着——他叫陈捷,今年十一岁,在镇里的楚城中学读初中一年级。只见他米黄色厚毛衣的两只袖子被他捋到了上胳膊上,裤子也和他的爸爸一样,高高地卷过了膝盖,圆圆的眼睛紧盯着水面,手却不闲着,搅得本来就浑浊不堪的水面哗啦哗啦地响。
“快快快!小弟!那边!刚刚一条鱼游到那边去了!”这时岸上的女孩忽然兴奋地嚷了起来——她叫陈敏,今年已经有十四岁了,在市里的卫生学校念中专医护专业。她的头发剪成了时兴的样式:耳后绑着两个马尾,额头留着整齐的刘海,身上只穿了一件黄色和绿色毛线混织的毛衣,棕褐色的裤子,裤脚塞在一双黑色的雨鞋里,一只手里握着一束大概刚从地里采摘上来的紫色小花,一只手正焦急地指着沟渠里浑浊的水面。
“哪里?哪里……”正站在水中聚精会神摸索着的小男孩听见了叫唤声,兴奋着向前面猛跑几步——好像忘记了他还站在水中似的——水面被他突然的跑动激荡开来,溅了他一身,然而他却丝毫不在意,将脸凑到毛衣上擦了几下,依旧不忘用手使劲地搅动着水面。
“你看哦!又在衣服上揩!”他们的父亲这时也吃完了饭,吸着纸烟从田埂上面走了过来,看见儿子的动作不满意地说,“哪能这么快就有鱼了呢,在你们来之前我刚刚捞过的。”父亲看到陈捷已经赶着水快走到了渠的尽头——那是沟渠流进小河的出口——就从出口处提出一个网兜上来,里面果然有一条银白色的鱼在跳跃!我们这时可以想象得到这条小渠平时是与小河相通的,沟渠里的水哗哗地流到河里,河里的鱼儿却逆着水流游到了沟渠里,现在被陈捷在水中一搅动,再回头游到河里去的时候,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网兜在等着它——这是在雨季里,水乡人民惯用的捕鱼方法,简单又实用。
“鲫鱼哦!鲫鱼!爸爸,你不是说没得鱼的吗?”陈捷站在水里,仰着圆圆的脸蛋对他父亲天真地嚷道,因激动而潮红的脸上掩饰不住喜悦。
这个时候陈敏已经从渠的另一头用双手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只木桶走了过来,她的那束花正在渠埂上躺着。父亲从网兜里将那条鲫鱼捏着鳃帮子提了出来,扔进桶里,立刻响起了哗啦哗啦声音:桶里的鱼在新的同伴加入后引起了骚动,它们都沿着桶壁飞快地游来游去。
“小弟,快上来,小心把脚划出血了!”父亲这时也很高兴地对他的小儿子说。“小弟”是当地一带人们对自己小儿子的爱称。
“五,六……爸爸,今天你已经捉到了六条鱼了呢!”陈敏盯着桶里,“小弟,你快来看!”
“敏子,这样,你和小弟先把这鱼带回去,把那边的碗筷也收回去。”说着,陈柱平在河边的树上掰下一根手臂粗的枯树枝来,“就用这根树枝抬着桶回去吧?”敏子是陈敏的小名,她的父亲用充满慈爱的目光看着他的女儿,眉心的皱纹这时也舒展开来,看得不那么明显了。
“哎,好的!爸爸,你还要耕田么?”陈敏的声音轻轻的,尚且带着一点未泯灭的童音。从她娇小的身形上你根本看不出来她已经是一个念中专的学生,而且自从她三年前开始在楚城中学上初二的时候,就能够在学校住宿了,所有洗衣之类的家务全部都能自己做。平日里她一个星期里就只有像今天(星期天)这样的日子才能回家一次,相比较别人家的孩子,她更有一股年少懂事的小大人的模样。陈捷这个时候已经从水渠里爬了上来,跪在田埂上,正将手伸到桶里去摸鱼,鱼儿在水中既灵活又滑溜,他的小手自然是抓不到的,反而把桶里的水搅得哗哗响个不停。
“我把那边一块小田耕了,就可以回去了,你们先回去。记得到家了去问一下三舅,问他要用牛的话,就要他尽快来牵,我马上就可以耕完了。小弟!你还不快起来,又跪在地上了,把身上的衣服弄上泥,明天上学你还能穿么?”父亲一边说着,一边在陈捷的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快起来,跟姐姐把鱼扛回家去!”
“好啊,爸爸,今天晚上我要做鱼吃,好不好?这条鱼是我捉到的,我就要吃这条鱼。”陈捷答道,圆圆的大脑袋上,一双大大的黑眼睛充满了乞求。
“好的——你就只晓得吃。”父亲嗔道。
于是田野里又重新响起了赶牛的吆喝声,父亲牵着牛去犁最后一小块地。陈敏和陈捷姐弟俩用枯树干晃悠悠地抬着那个装着鱼的小桶,陈敏走在后面,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圆形的篮子,里面装着碗筷和采来的紫云英;陈捷的头上则倒扣着一个大瓷碗,另一只手里用筷子有节奏地敲打着,嘴里也不闲着,像唱歌一样地念着一首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常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稚嫩的童音在宁静的村庄里飘荡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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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17 12:42: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农家小院

傍晚,细雨濛濛中的陈家。
这是一个非常标准的长江流域风格农家小院:三间土坯砖房一字排开,中间是堂屋,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卧室,最西首是一排面朝东的稍矮一点的一排小屋——小屋通常包括有一间厨房、一间杂物房和一间用来饲养猪的猪舍。90年代,在普遍都已经砖墙化了的村落里,陈家还是维持着有一定年代的土坯砖房。
现在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在三月,天空中又下着雨,所以天黑的还是特别早,庄稼人也都早早地吃完饭,焐到被子里面去看电视了。现在六七点钟,大多数的屋子里亮起了电灯,淡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射出来,在濛濛的雨夜里让人倍感温馨。
陈家的厨房和西边的卧室里的灯也还亮着。
“就是姐姐,害得我晚上连鱼都没有吃上。”从厨房里传出来的陈捷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些委屈。
“小弟,你姐姐的意思是将鱼养着,放到过年的时候吃大鱼呢。”这是陈敏陈捷的母亲,她三十多岁,脸上时刻挂着淡淡的微笑,一边洗着锅里的碗,一边回答正在一旁发牢骚的陈捷。她这话只是来说给陈捷听的,小队里的人都知道,陈敏从小到大,一听见说要杀鱼就会哭,她说鱼也是有生命的,要让它们好好地活着。家里每次要吃鱼的时候都只能偷偷地背着她来杀鱼,或者说鱼在买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她才不会因此而流眼泪,才肯稍微吃一点鱼肉。
“可是她连我捉的那条鱼都一起放走啦,我好不容易才捉到的,妈妈,她把它们全都倒到门前的鱼塘里了。”陈捷还是不高兴,他坐在灶膛前的,灶膛里的余火照得他的脸一会儿明一会儿暗,他的怀里抱着一只大黄猫,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
“小弟哟——快来哟,动画片开始了……”陈敏拖长了的声音从卧室里传了过来。
陈捷一动也不动,平日里对他最有吸引力的动画片今天也不起作用了,可见他对陈敏真的很生气。“她把鱼都放走了,我的叮当今天晚上都没有吃饭。”叮当是这只猫的名字,陈捷跟它的感情特别好,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是他给它拌饭,还会偷偷地把自己碗里的鱼肉拨出来给它吃。由于电视里正在播放日本的动画片《机器猫》,所以陈捷就给他的猫取了这个和机器猫一样的名字。
“叮当它可一点都不饿。”母亲看他还是在嘀咕,就煞有其事地对着陈捷说,“今天我在家,还看到它捉到了一只大老鼠呢!——小弟,你姐姐一周才回来这一次,她每次回来你都要和她吵嘴。你看你天天都在家,天天都有鱼吃的,你姐姐回来就只有这一天,她在学校里可是连热菜都吃不到,你就不能对姐姐好一点儿么,不要和他吵嘴?”
陈捷听说叮当捉了一只老鼠,高兴得连妈妈后面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他妈话一停,他马上问道:“真有么,它捉到多大一个老鼠?”
母亲见他不再提鱼的事情,便换了语气:“当然是真的,那只老鼠,嗯,应该有你的铅笔那么大,”为了让陈捷深信不疑,她还补充说道:“我可是亲眼看见它把老鼠吃得干干净净的。”
陈捷一听他的叮当捉到了这么大一只老鼠,顿时喜形于色,把猫在怀里一阵乱摇,直到它乱叫“喵”,又从他的怀里逃了出去,陈捷一勾身又把它抱了回来——这次他高兴得把脸都凑到猫的头上。
母亲一看他高兴得这个样子,也笑了起来:“哎,小弟,你们的新学校怎么样,大不大啊,你今年和谁坐在一起?”
“我们学校现在有了新院墙,可大了,教室里还安了吊扇呢,妈。”现在他的声音里一点儿不高兴的迹象都没有了,“我现在也不和王维维坐了,和二队的林逸坐在一起。”隔了一小会他又说:“妈,我们班上的杨菊和李义明今年都没有去读书了。”小小年纪的他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同学不去学校读书,像他的父母这样守着几亩田地,供着两个小孩读书,一年的花销下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所以房子也没有办法去换砖墙,一些庄稼人看到孩子念书成绩又不好,将来也是个庄稼人的料,干脆就不再让他们继续上学,这样也能减轻一点家里的开销。
“小弟,快来哦,动画片真的开始了……”陈敏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妈,我去看电视去啦。”陈捷从凳子上站起来跑了出去。他怀里的叮当“喵”的一声跳到地上,弓着身子伸了一个懒腰,就回到屋角草垛里它的窝里去了。
卧室里只有陈敏一个人,正用被子盖着腿靠在西边墙的一张小床上,在房的正中央有一张大床,大床前靠东的墙边放着一张木桌,桌子上放着一台黑白电视机。他们父亲现在正在后院里冲洗着一些今天用过的犁具,并不在房间里。
陈捷一看电视屏幕,正放着广告,就知道机器猫的动画片已经放完了,知道他的姐姐骗了他,就气嘟嘟地一屁股坐到大床上,不想理他的姐姐。陈敏这时却笑嘻嘻地说:“真可惜,小弟,你来迟了,机器猫原来这么怕老鼠哦,可惜小弟你没有看到。”
陈捷撇了撇嘴说:“我不理你!”马上又骄傲地说:“怕老鼠的机器猫有什么好看的,我的叮当猫今天还捉了一只大老鼠呢!”
陈敏估计是因为放走了鱼,惹恼了她的弟弟不高兴,这个时候本想安慰一下小弟,所以才热情地叫他来看电视,听到这里她吃惊地问道:“是真的么,小弟,老鼠在哪里,你是怎么知道的?”
“妈妈跟我说的,她还说她亲眼看到叮当把那老鼠吃光了呢,那只老鼠有这么大!”陈捷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给他姐姐看,大概也是想气气陈敏,他这一比划足足有一尺多。
陈敏脸上立刻露出了一种不相信的神色:“傻瓜,妈妈是骗你的,哪来的这么大的老鼠?要有真的有,应该是老鼠吃了你的叮当才是。”
陈捷急红了脸分辩道:“是真的,妈妈没有骗人,那只老鼠就是有铅笔那么长!”一听说老鼠要吃了他的叮当,他都快急得哭了。就在这个时候,母亲端着一盆热水从外面走了进来,陈捷就对他姐姐说:“不信你问妈妈啊!”
“是的,是的,小弟说的是真的。”母亲微笑着替陈捷解围,用背着他的手对陈敏摆了一下,暗示她不要再追问个不休:“小弟,快来洗澡,早点上床睡觉,明天还要上早学呢。”
陈敏不顾她妈妈的劝阻,仍指着陈捷笑着说:“小弟,你的大脑袋统的是化肥吧,妈妈骗你都不晓得,你的叮当一天到晚都是用绳子拴在厨房里,它怎么可能跑得掉去捉老鼠呢?”陈捷身子不高,又瘦,显得头是不一般的大,村里跟他剃头的师傅每次看到他都说:脑袋大,统得化!说他将来是当官的材料,慢慢的全村的人都知道了,陈敏就用这句来揶揄他。
陈捷正脱下了毛衣,听她这样说,就看着母亲委屈地叫了声:“妈!”一会儿又对陈敏说:“我才不理你了,你才总会骗人!”
“化肥……”,陈敏这时往被子里一缩,躲过她母亲为了阻止她继续争吵下去而随手扔过来的毛衣,便不再理会陈捷,对她妈妈说:“你们就知道护着他!妈,明天早上下雨,要早点叫醒我哦,记得我要带两瓶子鲊胡椒到学校里去的。”她所说的鲊胡椒是当地一种咸干菜,做法是将米磨成面后,加水、盐和剁碎的青、红辣椒揉成一团,放在坛子里密封,要吃的时候,就取出来捻成碎碎的小块,加油烩炒一下,除了咸与辣外,这显然是一道没有营养的菜肴,但因为能下饭的,所以当地的农村家里面都会备一些以应蔬菜短缺时候用。陈敏从读初中开始,她没有少吃这种没有营养的食品。幼小的她知道自己家房子不及村里其他人好,所以只想着能为家里省一点是一点,虽然父母每周都会塞给她几元钱让她自己在灶台上买热菜,但往往在周末的时候,她又会原封不动的给带回来,父母没有办法,只有时常多给她做些菜送到学校里去。即使这样,她也是从各个方面节约,为这个贫困的家庭尽着自己的一份力,这也许就是已经十四岁的她身材明显弱小,也还没有发育的一个原因吧。
“好的。”母亲听了说,“明天起来就会给你炒好,再把腊肠也炒一些放在里面。”陈妈妈自从知道陈敏的固执,只好想其它的办法来为她可怜的女儿增加一些营养了。
“妈妈,明天早上我要吃鱼。”陈捷一边弓着背在磨磨蹭蹭地洗脚,一边嗫嚅着说,他没有注意到母亲这里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好好,还好你姐姐没有把我下午捉到的鱼也倒掉了,明天早上就做,好不好?”这时父亲从外屋走了进来,他脱了毛衣穿着一件绿色的半旧长袖秋衣,领口被扯着有点大了,俯身在床下的柜子里找着东西,听到陈捷这句话接口说。
“噢。”陈捷答道。
夜色已经很浓,村庄里的灯火也熄灭了大半,过完年来的第一天忙碌就这样的结束了,一切也都变得安安静静的,细细的雨丝无声地落到屋顶的青瓦上,又淅淅沥沥地落到屋前的石板上,村庄也逐渐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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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18 19:24: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卫校晨课

星期一清晨六点钟左右,天空还是乌蒙蒙的,没有全亮,铅灰色的乌云笼盖着整个楚城村。雨一夜未停,一阵微风吹过,雨丝于是便倾斜着从半空落了下来,如同一根根透明的丝线,迎着灯泛着微微的白光。
陈家的厨房里,母亲已经在为早饭准备了:她把两个玻璃罐头瓶子用热水烫了,再用毛巾擦去里面外面附着的水珠,将已经炒好了的鲊胡椒各装了半瓶子,把另一个碗里盛好的煎腊肠都用筷子夹了进去,把盖子拧紧。然后,她就抱着瓶子来到卧室里,把瓶子放在窗子下靠墙放着的一张小桌子上。床上,姐弟俩一人一个床头,正睡得香。父亲也已经起床,正在后院收拾东西——后院传来了他的咳嗽和吐痰的声音,这是他多年吸烟带来的痼疾,生活在农村里祖祖辈的庄稼人,烟是他们平日里必不可少的人际交流和排解烦忧的工具,即使因此会带来大半辈子病痛的折麻,也不会抛弃——和往常一样,今天一早父亲要用自行车把陈敏送到市里的卫生学校里去,离家有十多里的路程,陈敏要赶到学校上七点半的早自习。
母亲轻轻地走到床前,把陈敏摇醒,陈敏眯缝着惺忪的睡眼叫了一声:“妈。”又一看墙上的挂钟,一下子从床上翻了起来:“不是说早点叫我的吗?你看都快七点了呢!”她特意地压低了声音,避免把陈捷叫醒,但仍然听出来明显很惊慌。
“别急别急,”母亲在一旁安慰道:“才六点半,你爸半个钟就可以送你到学校的。”但看她急成这个样子,母亲连忙帮她去兑洗脸水。
“怎么会这样?说好的,今天可要迟到了!”陈敏一边急急忙忙地套上衣服,在准备好的脸盆里面去洗脸,一边说。
“敏子,你着什么急,每次我送你到学校,教室里面都没有几个人。”父亲这个时候把车子推到了堂屋中间,看车胎没有气,找出打气筒来充气。
“——妈,我的书包呢?”陈敏赌气似的不回应,眼睛都红了,蓄满了泪水,泫然欲滴了。
“敏子,先去吃饭,饭都已经盛好了。”母亲把书包拿了过来。
“我不吃了!”陈敏一把夺过书包,转身就从门口冲了出,大滴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滑落了下来。
母亲见状连忙大喊:“敏子,快回来,把菜带上,把菜带上……”转头又对正在打气的陈爸爸说:“你怎么还在打气啊?还不快去送?”
“完了,这车胎一定是破了,怎么打了半天都打不起来?”父亲像是对母亲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有先到老三那里借车了。”老三是陈敏的三舅,就住在离他们家不远的后面一排居民点上。
“那你就快去,把伞和雨衣都带上——看样子这雨还会越下越大的,这个菜也要跟她带上。”她把那两瓶菜分别塞到陈柱平的上衣下面的大口袋里。“记得给敏子买两个包子当早餐。”
“知道了。”父亲也一头扎进了细雨中。
母亲仍不放心地赶到大门口,向远处东堤上望了望,但她没有看到陈敏的影子,轻叹了口气,便折身回来去叫陈捷起床。
村里的路都是土路,一到下雨就泥泞不堪,父亲将自行车一直扛到东堤外的柏油马路上,向前方看去的时候,路上人很少,只有一个小小的紫色身影,那是陈敏穿的外套的颜色。他便骑上车子,向前飞快地踏了过去,车轮上带起的泥水四散分开,雨渐渐密了不少,一阵疾风吹过来,模糊了一前一后两个人影……
“敏子——”父亲一路喊着陈敏的小名想让她停下来,但陈敏就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一个劲地向前连走带跑。最终她还是被撵上了,父亲跳下车子,把手里的伞递给她,又用袖子在后座上擦了一下,说:“快上来吧,怎么喊也喊不停呢?”
陈敏的头发已经被打湿了,刘海也贴在额头上,眼眶红红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但这个时候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对她爸爸“扑哧”一笑,便顺从地爬到自行车的后座上,钻到父亲的雨衣底下去了。
到学校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七点的铃声刚刚敲过。陈敏接过父亲给她的那瓶子菜,调皮地一笑:“爸爸,我上课去了,你回去吧。”
父亲点了点头,看着女儿跑到楼梯口,也不免舒展眉头笑了笑,忽然他又想起来,陈敏早饭还没有吃呢。就马上调转车头,骑到校门口的小店里买了两个热包子,把雨衣脱了和车子一起暂放在早餐店旁边,揣着包子向教学楼走去。
在学校中心的十字路口,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正南边的教师宿舍里出来,凭直觉他知道是陈敏他们班的班主任廖老师,于是他便停了下来,等老师过来打个招呼。他们俩早先就见过面了,除了因为陈敏的学习成绩好而引人注目以外,父亲还有几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和他单独咨询过一些问题。
“廖老师,您早啊!这是上课去?”父亲一见他走近了,便主动打招呼道。
“噢——您好!您这是送陈敏来的吧!”廖老师主动和他握了握手,廖老师很年轻,估计也就二十五左右,浓密的黑头发梳成郭富城的中分式样,人很热情。
“是啊,您看她早饭都没有吃,就吵着要来,我刚才到外面买了几个包子想给她送去呢。”他指了指怀里的包子。
“嗯,陈爸爸,我正好有个事情要和你讲,我们边走边谈吧?”廖老师胳膊下夹着书,手里拧着一把雨伞,继续说:“陈敏这个同学,很要强,学习成绩也很好,是个好苗子啊。现在学校里面有个政策,要推荐优秀的学生到省卫校去,将来还有机会可以转去念大学,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想法?”
“这个问题,”陈柱平停顿了一会儿,略略局促地说:“还是需要您来指点呢,我们一个农民,什么也不懂。”
“这个我也曾问过她,她还没有同你们讲?她说她不想离家里远,现在离家里近可以照顾点家里。是不是家庭经济的原因影响了她?是一个大学生好苗子,不念大学是可惜了。”廖老师和陈柱平已经走到了教学楼的楼梯口,他稍微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我们几个任课老师的意见。”
陈柱平说:“廖老师,陈敏的成绩都是与您的悉心教导分不开的,我们家的情况是不好,但一定可以支持她,不敢辜负您的期望。您看廖老师,又耽误您去上课了,要不我就不上去了,您帮我把这个包子带上去给陈敏行不?我的车子还停在学校门口呢。”
“可以,可以,其实我们做老师的,也少不了像您这样明事理的家长支持啊!”廖老师从陈爸爸的手中接过包子,又把伞从右手换到左手,跟他挥手告别。
“谢谢廖老师!”父亲知道这个时候去问陈敏也问不出什么来,她回家也没有把这个事跟家里讲,说明她自己已经拿定了主题,别看自己这个女儿瘦瘦弱弱,但心思慎密,认准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只有回家先与她母亲商量一下怎么办。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已经七点一刻了!他急忙加快脚步向校园门口走去。
廖老师走进了楼梯间,这是一栋三层略显破旧的教学楼,陈敏所在的护理班在三楼的最西首。廖老师走进去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他很满意学生们都及时赶到了,作为他们的班主任,他非常清楚自己身上的担子的重量,全班近六十名学生,能考上他们学校的,都是优中选优的学生,学校让年轻的他做班主任,足见对他的信赖与器重,他可不能掉以轻心。他轻轻地将伞放在进门口的墙边,把书放到讲台上,就从一、二组桌子之间的过道里向教室后面走去。那些开小差的同学一看到老师进了教室,也都大声朗读起课本来,教室里的读书场一下子大了很多。
廖老师走到陈敏的课桌旁边,这是第二组的第四排,她正专心地念着英语。廖老师把手里的包子放到她的课桌上,陈敏怔了一下,抬起头来,微黄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疑问望着她的老师,廖老师心里俯来身去对她说:“你的爸爸还在外面。”
陈敏的眼睛中立刻蒙上了一层雾水,她低着头跑到教室外的走廊上,偌大的操场上空荡荡的。她又向东跑过去,想看一下大门口的人群,然而大门处也没有父亲的身影,她终于没有忍住,两串晶莹的泪珠滑落了下来。
隔壁班的教室里,一个老师正在给同学们布置任务:“今天我们要学习第三章《溶液》,请同学们先预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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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2021-3-22 15:05:42
第四章、菁菁校园

刚刚在春节假期里扩大建设并修缮完毕的楚城中学就在楚城村西堤外一公里外的样子,校门向西,门口有一条约五米宽的水渠,斜对着校门上面一座木桥通向水渠的对岸。学校的铁栅栏门是新装上的,还没有来得及涂上油漆,已经有一些新锈的痕迹;陈捷所说的围墙也是在原来旧围墙的基础上又加长加高了一些。从校门口向东望去,里面有两排相互平行的楼房,前面一排是一栋三层楼房,以前是学生的教室,春节期间被改成了食堂和宿舍;后一排也是一栋三层刚刚修建的新的楼房,白墙黄瓦。两栋楼之间是一个大的操场,操场的跑道是用简陋的煤渣铺成的,靠校门这边左边是自行车棚:很多远的孩子上学都是要骑自行车来的;右边也是一块运动场,有篮球场和乒乓球台等等。
由于是改造主体工程刚刚完工就开学,所以校园里还遗留了很多建筑垃圾没有清理,遍地也都是施工过程中翻出来的新鲜的黄土、泥沙和砖头,甚至连很多坑凹的地方都还没有填平,雨后大大小小的水坑。篮球场和停车棚之间的道路两边是两个相互平行的花坛,现在里面还没有种任何植物,在花坛的尽头的十字路口还有一个圆形的大花坛,可能是用准备栽种大树的。整个学校里,除了原来老教学校前面有几棵留着树叶的大树以外,就是地面艰难生存的小草还能给人一点绿色。
新建的教室里,墙面和屋顶都刷成了雪白色,离地面一米多的地方被涂成了暗绿色。一楼最靠西就是初一(1)实验班的教室,现在正是上午将要放学的时候,教室里面高高低低地坐着五十多个学生,正听着班主任郑老师在讲台上讲话:“……今天是星期六,下午没有安排上课,离家远的同学可以先回去,离家近的同学们可以留下来,我们班下午一起来栽树,美化一下我们的校园……”教室里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稚气未脱,对课堂以外的任何事情都非常感兴趣,这时候听说下午要栽树,一下子就像炸了锅似的沸腾了起来,前后左右的同学就开始议论纷纷,郑老师不由皱了皱收眉头,用黑板擦敲了敲讲台:“大家安静一下,那个王维维,你别坐到课桌上!先听我把话说完,下午哪些同学不回去,可以自由组队,三个人一组,先到班长卫国处报名,卫国在中午把名单报到我这里来。还有带锹和锄头的同学一定要注意安全了,明白了吗?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放学了,我们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在教室里先集合。”
话音刚落,教室里一下子又恢复了闹哄哄的战争状态!陈捷的座位在第二组第一排,靠近讲台,他的同桌是一个瘦小秀气的小女孩——她叫林逸,尖俏的下巴,头发在耳后梳着两只辫,一直直垂到她的腰间。此刻她正与她左手边的另一个女同学讨论着——她叫许燕冰,许燕冰大眼睛,圆脸,一笑就会有两个梨涡,梳着一个马尾,她是班上的团支书。陈捷正准备跟林逸说话,一看没有人理他,便又扭头转过身去对坐在他后面的一个男同学说:“林永生,我们下午一组成么?”
那个叫林永生的男生也是楚城村的,与林逸同在二小队,家是隔壁挨着,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这个时候,林逸也扭过头来:“喂,陈捷,林永生,下午我们组一个小组吧?”她一面说一面灿烂地笑着,露出整齐而又白净的牙齿。
“好,那当然!”林永生回答道,他对于林逸的要求从来都是不拒绝的,全班都知道他是林逸的跟班,他接着说:“可是陈捷,你不是说下午到我家去看蚕的么。”
陈捷听了,摇头说:“今天看来不行了,我原来以为今天下午是跟往常一样放假的,现在却要栽树,要不明天我可以去你哪里去看蚕。”
这个时候那个叫王维维的个子不高、胖墩墩的同学从教室后面跑过来,扑到陈捷的桌子上说:“陈捷,不要和她们女生一组!她们可没有力气,还是我们‘三人帮’一组吧!”他所说的‘三人帮’指他自己、陈捷和高海涛。他们三个都在楚城村一队,家又离得不远,从小学就开始天天在一起玩耍,在村里像掏鸟窝、抽水捞鱼等等事情都在一起干,所以大人们一提起来都戏称他们是“三人帮”。高海涛还是林逸的表哥,他比其他几位小朋友都要大一些,因为他在读五年级的时候留了一级,去年才与陈捷他们一同考到了楚城中学实验班,这个实验班是楚城中学专门为了提高本校的升学率而设置的,所有的学生都是在入学考试中成绩拔尖才能进,而且选择了全校最好的老师来教。
“哎,王维维,你怎么说我们女生没有力气?”林逸听了王维维的话,很不满地问道。
“有力气,有力气谁坐第一排。”王维维说,“看我的!”转而他又得意洋洋地想一下子跳到他身后的课桌上,但由于力气没有掌握好,跳得不够高,只搭上了桌子边,一下子从桌子上翻了下来,他向前一下子冲到与陈捷抱在一起,身后的桌子翘起来又落下去,发出了“轰”的震天价一响,把教室里的其他同学都吓了一大跳。
林逸看着他的狼狈样,说:“活该啊你,看你还说不说我们女生没有力气。”
高海涛这时走了过来:“维维你可真丢人啊,你瞧我的。”他只轻轻一跳便稳稳坐到了桌子上,他的个头比王维维足足高了一个头,这个对他来说更轻松一些。接着他对林逸说:“表妹,你们别掺和这种力气活,弄脏了衣服当心哭,就在旁边当啦啦队行啦。”他倒是很会替女生着想,但是明白人一听就都知道他这是在说反话揶揄林逸她们女生。
林逸摆了摆手说:“表哥,你就是喜欢欺负我们女生嘛。”
高海涛双手抱在胸前撇了撇嘴说:“说你们没有力气那是照顾你们晓得不?还欺负呢,好男不跟女斗,才懒得欺负你们呢!上次在我家里你向我妈告状的事我都没有找你算账呢,哼哼!”他几句话把林逸说得扭过身去不再理睬他,而去和许燕冰说话。
高海涛的母亲和林逸的父亲是亲姐弟,两家人在楚城村里一小队二分队,自然两家经常走动。海源从小就是‘三人帮’的头,个子高,主意多,小学里就有王微微和陈捷两个跟班。上中学后,陈捷反而跟林永生走得更近,他就有点不满意,就想跟王微微一起教训一下自己以前的这个小兄弟,结果被林逸告诉了他母亲产,没好气地受到了一顿数落,自然心里又多了一个对手。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斗嘴了,高海涛你搞不搞笑,一会儿说不欺负,一会儿说要算账?”这时一个身材和高海涛差不多的男生走了过来,他皮肤黝黑,臂上的白校服上还别着一个三条杠的臂章——他叫卫国,是楚南村的人,他是学校的大队长又是实验班的班长。
高海涛看到是卫国,一时也想不出说什么话来怼这个在学校里担任职务的班干部。
陈捷并不知道高海涛对他的意见,忙站出和解地说:“大家不要吵了好不好,我看啊,我们大家都一起栽树,其实我们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高海涛当即从桌子上跳下来,推了一把陈捷:“一家人,什么一家人?”
陈捷一见高海涛推他,心里就先怯了,嘴里嗫嚅着说:“书上说的啊,我们中国人都是一家人。”似乎在他的眼里,书上说的当然都是正确的。
高海涛哈哈一声怪笑,转身对王维维说:“你听到没得,他说他们是一家人哦。”他边说边用手指着陈捷和林逸。
陈捷顿时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涨红了脸。
“咦,你们什么时候是一家人的?”王微微在一旁故作不知添油加醋。“难不成你们坐到一起,就成了一家人啦?”
“你们瞎说什么……!”林逸霍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瞪着高海涛说,眼泪在她的眼里打着转,终于没能忍住,她一转身便伏到桌子上哭了起来。许燕冰在一旁也对陈捷、高海涛怒目而视,一面又去安慰林逸。
林永生看到林逸哭了,马上站起来推得王维维一歪:“你干什么,干什么?”他与林逸是邻居,从小林逸受到人欺负,他都是第一个站出来,虽然他长得瘦瘦小小,就是站在王微微面前,也小一号,但为了帮林逸打抱不平,气势也不弱。
卫国看到这样子,忙拦住他们两人,警告着对高海涛说:“高海涛过分了,我下午去告诉郑老师,处罚你们!”他所说的你们,当然是指高海涛和王维维两个人。
“你就晓得告状,可是你现在官已升到这么高了,再告也没有用啊,郑老师可是我的姑姑,她是不会罚我的,懂么,班长大人?”王维维的声音中有一种嘲弄的意味,看得出来他对于这个班长也没有什么畏惧,说完了还跟着来了一幅鬼脸,逗得一旁的高海涛哈哈大笑。
高海涛看这次又他表妹急哭了,回去要是被告状了,肯定又没有好果子吃,让他不明白的是,他妈对他这个表妹比对他要好多了。他看‘三人帮’又一次没有统一在一起,就笑着一前一后的喊着“陈捷和林逸是一家人”和王维维出了教室门。
林逸还伏在桌子上嘤嘤地哭着,许燕冰在一旁说:“林逸你不要哭啦,他们已经走了,下午我们跟郑老师说。”
卫国瞧瞧涨红脸的陈捷,拍拍他的肩膀,转过身去到他的位子上收拾他的东西去了。
林永生在一旁看着呆呆的陈捷,小心翼翼地问:“陈捷,你怎么办?”陈捷站在桌子旁,他好像没有听见林永生的话似的,瞧着伏在桌子上的林逸,隔了半晌才说:“我跟你们一组……”
“谁要你跟!”林逸腾的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了,用手指着陈捷说:“全都怪你!”说完就转身背上书包把陈捷一推开就跑了教室,一面还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泪水。
许燕冰这时也早就收拾完了书包,理也不理他们也跑了出去,门外传来了她的声音:“林逸,你等等我啊。”
陈捷额头上都见汗了,站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卫国这个时候走来说:“吃饭去吧,下午我和你们一组,不怕他们两个。”
“可是林逸呢?”林永生在他们走出教室门的时候问,“谁来和她一组?”
“不用担心的,我想许燕冰会跟她一组的,等下我会跟郑老师来安排。”卫国回答问题的时候一幅思虑周详老大哥的样子。
三个人的气氛慢慢和谐了起来,也冲淡了刚才的不愉快。作为班长和学校干部的卫国,有一种同龄孩子没有的成熟和亲和力,让陈捷和林永生觉得特别得妥帖。
卫国在学校住校,就回宿舍拿碗打饭去了,便和他们俩分了手。
在去食堂的路上,陈捷思虑重重地说:“永生,你隔林逸家近,你帮我向她道个歉,说我的本意不是那样的。”
林永生长得像一个女生似的,皮肤很白皙,他听陈捷说完,点了一点头说:“好的,我替你跟她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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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2021-3-25 07:22:30
第五章、青梅竹马

下午的天气比上午要好了一点,天空中的乌云散去了不少,偶尔太阳也能从云层中露出脸来,给云朵的边缘镶上一圈白亮的金环。
初二、三年级的学生忙着准备升学考试,没有参加这次的活动。一年级五个班的学生为了参加难得的学校活动,除了家很远一定要坐公交车回去的同学外,其他基本上都留了下来。整个楚城中学本来不大的校园里却比平时要热闹了很多,一百多个学生,十几个老师组成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地劳动着,到处都响着铁锹与铁锹的撞击声,还有学生之间相互追逐的打闹声。
按照卫国的建议,陈捷、林永生和他编在了一个组,他们班主要任务是栽种靠围墙边上的一排竹子;新教学楼前面的一排是准备栽种广玉兰和马尾松,正对着大门的路两边两条长形的花坛里是其它班学生的工作,那里准备栽松树和月季;一些老师除了负责关照各路同学以外,还要在十字路口中间花坛里,栽种一棵十几米高的雪松,树已经用卡车运到附近,正在准备用吊车吊到花坛里,这个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工作,老师们就责无旁贷了。林逸和许燕冰等女同学们负责给各个地方新栽的树苗浇水,清理各处的塑料等垃圾。我们的小胖子王维维和高海涛两个人因为上午下课后的高光表现,光荣地被郑老师派去清洁学校厕所了!
陈捷正在老师预先划好的小圈子里挖树坑,本来之前工人已经挖得差不多了,由于开学又过了这么多天,里面又堆积了一些土块和垃圾,可幸的是挖起来并不费劲。陈捷的外套敞开着,脸蛋由于劳动而通红,不时地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头发都被浸湿了一缕一缕的粘在额头上。卫国在一旁也拿着一把锹帮忙,林永生则到校门口那边领竹子苗去了。
“你们怎么还没有挖完啊?”一个女生的声音传了过来,陈捷脸比刚才更红了:这是林逸,他当作没听见只顾低着头继续挖树坑。卫国转头回答道:“怎么,你不再生我们的气啦?”
林逸把手里提的一桶水放在地上,说:“我生你们的气干嘛,其实都是我表哥的恶作剧罢了,我自然的办法治他。哎,陈捷,对不起啊,你还在赌气吗,怎么也不理我?”她望着埋头挖土的陈捷。
陈捷红着脸,知道不能再装哑巴了,立起身来尴尬地朝林逸笑了一笑:“你不怪我们就好,我也不会生你的气,其实应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一个个笑得偷懒连坑也不挖了?”林永生拖着一株竹子过来,看了一下坑里,假装吃惊地问道:“陈捷,你是想把树活埋了吧,挖个这么深的坑?”一句话把四个人又都逗笑了起来。
于是卫国和林永生把刚拖回来的那棵竹子立在坑里放稳,陈捷把坑周围的土又重新填回去,还用脚在树根周围的土上踩了踩。
“林逸,你不用提水的,还嫌这几天雨下得不够多?是不是准备把它灌死啊?”林永生看林逸准备给刚种下的竹子浇水,就打趣她说道。
“才不是呢,老师说这水里面放了药水,能让它更快地长出新根新芽。”林逸一边把桶里的水小心地浇在树根上,一边回答。
就这样他们四个人合作这个下午一共栽了一株竹子和三株广玉兰,看到树苗在墙边欢快地摇曳着枝干,他们都开心地笑了。其实在那个时候,在场的每个人都在笑,因为只有在劳动里,人人才是平等的,才没有隔阂,笑声才是最自由的。
林逸同学在她当天的日记里这样记着:
……就这样今天上午不愉快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们四个人在欢笑声中度过了一个下午。因为我是女生,所以栽下去的唯一的竹子就成了我的幸运树,我一定会好好地保护我的那棵幸运树。虽然表面上我们各自有了自己的树,但实际上任何一棵都是我们四个人共同的劳动成果,陈捷因为栽树,手上都磨起了泡,还说不疼,哈哈,这个傻小子。
许燕冰在放学的时候来找我,说她好心去给表哥和王维维栽的树浇水,(他们本来是去打扫厕所的,后来两个人搞完了,在厕所门口栽了一根歪脖子樟树),结果一下午他们都还在取笑她,说陈捷是不是和她也是一家子啦,我听了很气愤,这个一定要跟姑妈讲。不过今天还是很高兴的,大家在劳动中体验到了快乐,加深了友谊……

星期天的中午时分,林永生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又不时地跑到门口向东边大路上张望——因为陈捷昨天放学的时候答应了他,今天要来他家看蚕。隔壁的林逸几乎天天都要跑到他家里来看他养的蚕,今天早晨的时候,她还过来帮着他给蚕换了一遍桑叶。他的蚕最早的已经孵化五天了,虽然还没有来得及脱一次皮,但这些和蚂蚁一样大小的东西胃口也不小,加之现在桑树也刚刚长出叶子,新鲜的嫩叶更换没有多久,就会被咬成一个一个的小洞。这不中午吃饭的时间已过,又该换第二次桑叶了——他母亲总是说他太仔细了,如果对作业也有这么用心就好了。
“永生,陈捷还没有来?”门外传来了林逸说话的声音,她在门口把雨靴上的泥在台阶上刮掉了,才走了进来。
“没有,跟他说好了要来的,不晓得为什么等了这和久都还没有来。”林永生沮丧地说。
“嗨!你们说啥呢,我这不是到了吗?”林永生话音未落,陈捷就出现在了门口。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林逸高兴地说:“我们刚才正在说你呢?——你怎么这么巧,我刚刚出门怎么没有看到你?”林逸仍穿着她平时穿的那个鲜艳的黄色夹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两根辫子垂在耳后,上面还扎着黄色的蝴蝶结。
“我看你出门,悄悄地跟在你后面,正想吓你一下,结果没来得及!”陈捷笑着躲过林逸玩笑打过来的一拳头,又对着林永生歉意地说:“永生,真是对不起。今天早上我家的丁当死了……”
说到这,陈捷停了下来。林永生和林逸都知道他和他的丁当关系,他们去陈捷家玩的时候,猫就是一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现在突然听到这个变故,都吓了一跳,眼看陈捷眼眶又红了起来,话也接不下去,林永生这时早放下正在清理的桑叶,对陈捷说:“怎么一回事?”
于是陈捷又调整下了自己的情绪,给他们两位讲昨天放学回家后,他把丁当放出去玩,没有拴住。今天早上起来,就被母亲告诉丁当吊死在离屋不远的一株歪脖子柳树上,脖子上的绳子在树枝上绕了几个结,想到不远处跑来跑去的狗子,于是大家都明白是在追逐中被赶上,结果下树的时候被吊在了树上,直到第二天一早才被人发现。陈捷本来跟丁当关系极好,这不在家里哭了一上午,他父亲根据风俗要把死去的猫扔到远处的树上挂起来,他不干,非得在屋后找了个地埋起来才想起要到林永生这里来。
二个人陪着陈捷惋惜了一会儿丁当,林永生招呼两位好朋友:“你们来看我养的蚕子吧。”他把他们带到东边房的一个靠窗的桌子上,上面放着一个圆形的盒子,便是永生给蚕做的家了。
盒子中间堆放的一些淡绿色的桑叶,上面爬满了一些蚂蚁大小的、黑黝黝的小不点儿,有的蚕正专心地吃着叶子,有的却伏在叶子上一动也不动。
陈捷指着一条蚕问:“永生,你看,这只蚕怎么在摇头晃脑的呢?”
他的一句话说得另外两个同学都笑了起来,林永生说:“也许是要蜕皮了吧,往往到了要蜕皮的时候蚕就是这个样子,——不停地摇晃脑袋。”
他们研究了一会儿蚕,陈捷和林逸又帮着把新鲜的叶子擦干水渍后换上——这也是林永生教他们的,不然新蚕吃了带雨的桑叶,就会因为消化不良而死去。然后他们又一同到北堤上去采桑叶。
北堤上面是一片茂密的林地,长着各种不知名的大大小小的树,错落着一座座坟茔,一般来说,他们都尽量避免去坟茔附近,因为有一种莫名的神圣与恐惧支配着他们:只有在过年时,父母才会带着他来到一个个没有墓碑的坟茔着,放鞭炮,带着他们对着磕头,并且告诫他们,不要站到坟上面,因为冒犯了祖先,会生病。一旦被祖先好意或无意地摸了头就只能找陈捷的奶奶,也是队里的“神婆”来判断是谁,再到他的坟头烧完纸,也就是给鬼送完钱才能退烧。
三个人有意无意地避开着坟茔,提着篮子在树丛中钻来钻去,全然顾不得荆棘和枯黄的毛草拽住他们的衣服和头发。
一路上林永生都向陈、林两人讲解他的蚕和他养蚕的方法,引得他们两个人不时地向林永生提出些各种各样的问题,林永生遇到回答不上的时候就对他们说:“等会儿回去了,我给你们几条蚕吧,你们自己养一养就都知道了。”他们俩才停止了无休无止的提问。

等回到林永生的家里,天已经快黑了,林永生的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饭,他们俩便又留着吃了晚饭,才小心翼翼地捧着蚕盒子回家了——蚕盒子是林逸用挂历纸折的。
陈捷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人也正在吃饭,高海涛正在他家里看电视。见他回来,就问:“陈捷,你哪里去了,我一个下午可都没看到你人呢,咦,你端的这是什么啊?”
小孩子间的别扭很容易就被遗忘了,或许他们俩都早不记得昨天上午在教室里的事,这便是童年,也是每一个成年人羡慕的地方。所以陈捷看见高海涛问,也毫不掩饰地骄傲地说:“是蚕子,你有见过吗?你看它,正在吃桑叶呢!”
这时陈敏听见也端着碗凑过头来看,她母亲在后面说:“小弟,你快过来吃饭啊。”
“我已经在林永生家里吃过饭了。”陈捷连头也不回地答道,生怕蚕会被高海涛陈敏抢走一样,用双手紧紧地护着盒子。
“海涛……快来吃饭哟——”高海涛母亲嘹亮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他们两家离得不远,中间隔了两户人家而已,所以经常来回走动。
“噢,来了——”高海涛的声音并不比他母亲的要小,“唉,陈捷,你给我找林永生要几条蚕子吧?”他跑到门口又折过身来问陈捷。
“可以的,但你不能再欺负人……”
高海涛听他说“可以”,连后面的话听也没有听,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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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27 12: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两小无猜

初一下学期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陈捷所在的实验班上忽然传来了一种说法,说在初一期末考试后,要对全校五个初一班级进行调整:为了突出实验班的带头作用,要将实验班期末考试最后十名学生调整到普通班去,普通班的成绩好的将同时调整到实验班来。
听到消息的同学立刻就各怀心思来了,王维维和高海涛常年作为班上的落后分子,升初中的时候就是在原来学校复读一年才考上的实验班,现在大家在一条起跑线上,因为实力缘故,成绩一直是在班上拖尾,他们认为学校这个政策出台就是针对他们俩的,所以也就无所谓。陈捷原来在小学的成绩本来是中等,因为她姐姐陈敏在楚城中学的异常优秀表现,所以为她这个弟弟加了不少分。同时在楚城老师到小学举行的面试测验中,他又阴错阳差地做对了一道老师正在课堂讲解的竞赛题,顿时让录取老师对他刮目相看,以为又能招到陈敏一样的好苗子,所以就被录取到了实验班。而实验班上的学生都是从各个村里优中选优来,他的成绩排名一下子跟王维维高海涛相差不多,真正的维持了“三人帮”的传统。上学期期末考试,全班六十二名学生,成绩在班上五十四名,听到这个消息,心思细腻的他愈发紧张。另外与他们仨同一个小学录取过来的林逸成绩在班上拔尖,林永生也是中游,两人都没有被调整的担忧。卫国与许燕冰也是分别是各自小学的优等生,现在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团支部书记,成绩自然都是名列前茅。所以情况最为凶险的就是陈捷了,如果一旦考试不理想就有滑落到普通班去的可能。
这不,一下课,陈捷就默默地坐在座位上面摆弄着手里的笔,也不想出教室玩耍,思考着自己几个月之后的命运。同桌林逸瞧着,捅了捅他的胳臂说:“怎么啦,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陈捷回道:“我这次危险了,本来原来就是老师看我姐姐在这个学校表现好,才招我进来的,现在真的要被打到其他班上去了。”
陈捷性格腼腆温和,不像她表哥那样处处和她作对,也不像林永生那样事事言听计从,所以林逸也不愿看到陈捷真的离开实验班。更何况小学五年级发生的一件事情,让她觉得失去这样的一个学习的小伙伴很可惜。
那是五年级的下学期,因为她要去姑妈家,所以放学后就与“三人帮”一路同行。正是雨过天晴,路上在还留着一汪汪的水,“三人帮”小头领高海涛在前面带路,为了不让自己的鞋子上沾上泥,他特地靠着路边有草的地方走着,路过一处沟渠的时候,脚底一滑,栽倒在了沟渠里,一下子把岸上的三人吓了一大跳。刚下过雨,渠里的水正满着,高海涛虽然会游泳,但因为事发突然,又穿着春风的衣服,也呛了好几口水。瞬间高海涛就被水冲进了桥洞,正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捷跑到了桥洞的另一侧,把手里的伞递了下去,高海涛从桥洞中出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伞柄,慢慢地从岸边爬了上来。把四个人都吓坏了,她帮着捡表哥身上的野草,知道如果不是陈捷的这次反应快,表哥的后果难以预料。四个人怕回家被父母骂,躲在南堤边,找了一些柴,架起火烤了好久,才把表哥身上的衣服烤干回家。四人约定好,这事不许跟任何人说起。
后来王维维没忍住,这件事被老师知道了,老师说现在正在举行学习雷锋活动,让他们几个把事情经过写下来,要表扬陈捷,作为典型活动份子去宣传。又是陈捷跟他们几个出点子,统一说就是在河边摔了一跤,打湿了裤子,没有传得那么夸张。那段时间王维维可没有少受老师和父母的批评,谁让他没有遵守诺言呢?自此,林逸觉得,陈捷这个“大脑袋”,不仅“统得化”,还反应特别快,特别仗义。
所以,看到他忧心忡忡的样子,说:“现在离期末考试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加加油突击一下,相信你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我现在数学、历史、地理还过得去,就是政治、英语和语文难过啊。”陈捷盘算着,嗫嚅着说。
这时林永生从后面探过头来说:“陈捷,我的英语也不行啊,不如林逸你来帮帮我们怎么样提高英语的成绩?”
“从每次改试卷的情况来看,陈捷的单词错误情况扣分很多,这个要加强记忆,不如你们就跟我现在一样,每天抽时间写三百个单词,做不做得到?”林逸说。现在他们班英语李老师经常出一些试卷,写完之后,就和同桌交换来改,每次改的时候,陈捷都特别难为情,因为在一个女生面前错题,真是太尴尬了。曾经有几次腆着脸求林逸高抬贵手,把错误的选择题改一下,以提高一下最后的卷面分。被林逸严正拒绝后,陈捷再也不敢提了,因为他发现从那以后,林逸的改题尺度反而比之前更加严格了,有时候他写a的时候带长了一点像是一个d 也被判错了,导致有几次考试明显是能及格的,最后在林逸的批改下只有可怜的五十几分。作为报复,陈捷也对林逸的卷子加严,想找出一些扣分的地方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什么把柄,每次看到九十几对五十几的分数,陈捷都生气得想几天不理她,但一看到林逸微微笑鼓励的脸庞,生气又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可以啊,”林永生马上附和道,“陈捷,不如我们一起努力吧,每天写三百个单词,交给林老师检查,可要保证期末考试不要掉队啊。”林永生对林逸的提议向来就是不反对的。
“嗯,做到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也希望你们两个平时多多监督我哦。除了英语,作文和政治我的成绩也只在及格线啊,看到这些要背诵的东西我的头都疼。”陈捷一说到成绩,平时总是微笑的脸也没有了笑意。
“嗯,那两门都是要加强背诵和记忆的,平时多记多背就可以了,相信你能够做到的。”林逸接话道:“我这里有一些作文书哦,可以借你多看看,平时多写写日记,锻炼一下自己的写作能力,稍微提高一些就可以不用掉队。”
陈捷瞧着两位小伙伴,他们都是真诚地望着他,让他顿时信心十足,他说:“好的,我坚决不掉队,不调到慢班去。”三个人都笑了。
晚上,陈捷在林逸给他的作文书里,发现扉页上写着一句诗:梅花尚能傲苦寒,我何不能笑风霜。他看着她的笔迹,像是看见林逸坐在对面的桌子上。
以后的日子里,陈捷的英语作业又增加了一项,就是写三百个单词,每天写作业都写到瞌睡连天的时候,半夜都要哭着爬起来写这些单词,因为曾经有几次,他的作业没有完成或写得不够好的时候,林逸在检查的时候发现了,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陈捷自己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知道自己又没有达到满意,只有在课间或事后偷偷地补上,于是林逸的脸上又恢复了笑意。
这一天上午,政治课,政治老师安排同桌的两个同学相互检查背诵的完成情况,强调没有背诵完的不能去吃午饭,下课后还要到老师处再背。林逸轻轻松地背诵完成了,陈捷前一天晚上做作业又做得很晚,所以没有好好记,其实在他自己来看,就是自己好好记了,第二天也会如数奉还给周公。有些词他根本就理解不了,比如有一次老师在提问题的时候,点了陈捷的名字,陈捷回答的时候老师总是觉得不对劲,就让他多说了几遍,听了几次后,才发现,陈捷把本来读成“发展中 国家”的,念成了“发展 中国家”,老师说“中国家”是什么意思?陈捷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理解错了,他还一直认为政治都是讲的是中国的事情呢,哪里知道是“发展中 国家”,指的是全世界欠发达国家,在班上闹了一个大大的笑话。现在在林逸的监督下背诵政治,本来夏天早晨就很热,加上又紧张,陈捷脸上马上就得冒汗了。一个问题支支吾吾了很多遍都不能过关,看着林逸脸上渐渐严肃起来的脸,陈捷知道自己这次免不了又要到政治老师那里去报道了。
正在陈捷结结巴巴背诵的时候,下课铃声响了,陈捷觉得铃声仿佛是颗炸弹一样在自己头上炸了一样,脸上的汗涔涔而落。政治老师正在讲台上背着手踱着步,听到下课铃声,教室里同学都知道时间已到,逐渐安静了下来。政治老师说:“哪些同学还没有背诵完的,同桌举下手,”老师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人数,教室里稀稀疏疏地举起十来个手:“好——背诵完的同学可以去吃饭了,没有背诵完的同学留下来到我这里来背。”
老师说话的过程中陈捷都低着头,不敢抬头。待到老师的话音刚落,教室里嘈轰轰起来,背完的同学收拾东西去吃饭。陈捷也不敢动,将座位向前挪了一下,好让林逸走出去,没想到林逸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用嘴型对陈捷示意:“我没有举手,你可以去吃饭啦。”说完眨了下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与许燕冰手牵手走出了教室。陈捷惴惴不安地偷看了一眼政治老师,老师的目光正看着教室后排的其他同学,并没有看他,他暗暗地长叹一口气,正好林永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忙不迭地站起来跟他走出了教室门,生怕老师从后面叫住了他。
陈捷和林永生跟在下课学生的后面,他远远地瞧跟林逸和许燕冰在一起讨论着什么,还不时地回过头来往后看一下,说到高兴的地方,两个人笑个不停。陈捷心想,是不是在谈我的这次背书作弊的事情啊,想到这里,紧张得脑门上又冒出汗来。
“陈捷,你这么怕热啊,瞧你的脸红得?”林永生在旁边诧异地看着他。
“今天……是有点热……”陈捷尴尬地抺了抺头上的汗水。
“哦,上次给的蚕子你喂得怎么样啊?我家的昨天都结了好多茧子呢。”林永生逢人就会说他的宝贝蚕。
“别提了,正要跟你说呢。我昨天早上把蚕放到我家后的一棵桑树上面去喂的,让他们自由自在地找吃了,结果中午去看,就一条都找不到了,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陈捷岔开让他难堪的话题,抬眼望去,林逸与许燕冰的背景已经湮没在了放学的学生中间。
吃过午饭,陈捷回到教室里继续写他的每天三百个单词的作业,老师已经将高海涛等一众不合格背诵的学生请到办公室里继续教育去了。林逸和一些同学正趴在课桌上面午睡,陈捷坐到座位上,看到书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幅画,一个小男孩大汗淋漓在看书,旁边备注:怕你饿坏才作弊的,下次可没有机会了!陈捷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了,他在后面写上:谢谢你的好意!然后偷偷地塞到林逸的桌屉中,谁知林逸没有睡着,扭过头来,看到一眼纸条,狡黠地笑了一下,用嘴无声地说了一个字:傻。就扭过头去继续休息。陈捷则继续完成他的功课。
初一年级的期末考试后一个星期,学生返校拿成绩单。结果卫国、许燕冰和林逸依然在班上排名前列,原来就没有抱什么希望的王维维、高海涛顺利地拿到了班级“副班长”的位置,下学期就要到普通班上报道去了;陈捷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成绩得到显著的提高,来到班上三十几名的位子,与林永生伯仲之间。看到这个消息,原本忐忑不安的陈捷心里乐开了花,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喜形於色的对林逸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现在终于安全着陆了。”
“恭喜你哦!”林逸也笑容满面,今天她拿了三张奖状。
“呵呵,陈捷,我都看你紧张一个学期了,这下开心了吧。”林永生从后面抱住陈捷的头一阵亲热。
高海涛过来一拍陈捷的肩:“小子不错,怎么样也要请请客,安抚下我们俩受伤的心灵吧。”
陈捷知道他和王维维两个下半年就要调去普通班了,正想收起兴奋,安慰一下他们,却被王维维推辞道:“喂,陈捷,我们是真心祝贺你的,至于我们俩,我们将来准备跟我们爸搞事的,这个班管得那么严,早就不想在这个班了。所以嘛,你这次考得好,我们也很高兴。”王维维的爸爸在市里宾馆里上班,高海涛家里是做苗木种植的,家里人看他们成绩总上不去,经常在他们面前说:书要是不好好念,就赶快跟老子回来帮忙干活。所以他们自己对学习也渐渐也失去了动力。
许燕冰在一旁附和:“是啊,陈捷,你看林逸这么帮你,现在你该怎么表示表示啊。”
陈捷红着脸,讷讷的不知道怎么办。
“不如我们一起去吃果丹皮吧。”林永生在一旁提议。
“同意——”王维维在一旁欢呼。
于是陈捷在大家的簇拥下到了学校门的小店里,用饭票换了足够多的果丹皮供大家分享。
许燕冰和卫国的家离学校有点远,领了成绩单他们要骑自行车回家,楚城村的五个小伙伴结伴一同步行回家,串串笑声在田野里飘荡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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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29 19: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扶危济困

初二年级在经过班级调整后,还是保留了五个班级,一个实验班,二个快班,二个慢班,学校对快班与实验班实行住校,二个慢班还是走读,无论是学校还是家庭层面,对于慢班的孩子还说,只是要求他们能完成国家要求的义务教育阶段就足够了。
楚城中学在初二才安排住校,一是由于初一的个别学生年龄还太小,无法照顾好自己;二是因为初一的课程还没有那么急,对于这些可能还有家庭劳动任务在身的孩子们来说,家长也不希望他们住校。到了初二,他们普遍个头都开始长高,同时为了应对即将到来了毕业班的压力,适时的让他们离开照顾自己十多年的爸爸妈妈,独自一个人去过集体生活,提高集体生活的能力,对于这些学生是有好处的,与时同时,陈捷、林逸他们也都对集体宿舍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住校生的课程比初一的时候要安排得紧得多,特别是实验班,目的很明确,就是学校培养向高中和中专输送人才,用来增加学校的升学率和知名度的,所以要求是严上加严。这点从课程表上就可以表现出来:早上5:30起床开始新的一天,15分钟洗漱,5:45-6:30到教室早自习;6:30-6:45是早操时间,6:45-7:15是早餐,7:15-7:45是早读,8:00到12:00是上午的四节大课时间;下午从1:00开始到5:00也是四节大课,晚上6:00开始上晚自习,一直到9:00结束,10:00宿舍关灯睡觉,一天满满当当的学习生活才宣告结束。
对于陈捷来说,集体生活是新鲜的,严格来讲他还是属于一个顽童,与他姐姐一样,相对于同龄人,他的个子也还没有长高的迹象,一脸稚气,只知道喜欢和不喜欢,但对于度的把握又不是很清楚。
集体宿舍是一排两层的楼房,一楼男生,二楼女生,每个房间里靠两边墙壁共摆放着七个高低铺,由于条件所限,一个床上挤着睡了两个同学,所以一个房间里一共是二十八个同学。可以想到,对于这群孩子们来说,新鲜和可乐劲没有多久,就被安排得密密麻麻的课程给冲淡了,留给他们最多的快乐时光就是晚上九点钟下自习到宿舍关灯,还会有一段躺在床上聊天的时间,不过这个时间也不会有多长,因为查房的老师随时都会出现在窗口,将不遵守就寝规矩的同学请到门口感受一下夜晚的清凉,宿舍里这才会渐渐地平静下来。
真正让陈捷不适应的,倒不是宿舍里的集体生活,也不是学习成绩。在初一的时候,经过后半学期的努力,在林逸的帮助下,成绩也保持了稳中有升。现在调班后,座位也经过调整,不再与林逸、林永生是前后同桌,但好在原来的一些习惯如写单词也还被他坚持了下来,所以开学考的成绩也还没有掉队。
真正让他不适应的,是他经济上出现的新状况,本来他来住校后,父母也按之前陈敏在学校里的花费,给他准备饭票和三元钱,每周末也会在家里准备一些如炸藕园子、炒香肠等的罐头菜,让他确保在带的菜在吃完了后,也能在灶台上花钱买几个菜吃几顿,周六没有晚自习,到周六放学的时候就又可以回家带菜了。
然而自从住校后,前一两个月都还正常,越往后去陈捷越感觉这样的计划被打乱了。首先,每个星期三元钱是有定数的,有时候陈捷也会偶尔去购买一些学习用品,就必须从这个三元钱里面出。特别当陈捷知道校门口来了一个摆旧书摊的时候,他就经常性去旧书摊上花钱买一些旧书来看,都是一些儿童文学、少年文艺、童话大王还有一些小人书等等,这些在平时农村都是很难看得到的,对陈捷来说,就像是发现了宝藏,基本上每个星期他都会在摊上买一二本。一来二去,三元钱用来吃饭就不够了。同他的姐姐一样,陈捷从小知道家里的条件不好,别人家都住上砖房了,就他家还是土坯房,虽然我们无法想象她姐姐是怎么样节省,但他在每周花完这三元钱后也从来不向自己的父母多要钱。在他看来,三元钱已经是原来姐姐在学校的时候多了好几倍,姐姐陈敏原来在楚城中学读书的时候,一个星期有时候是一分钱都不花的。所以在他来看,三元钱已经是家里所能承担的极限了,他不能再多向家里要钱。
所以陈捷的所有开支,都从这个一周三元钱里面来了,包括平时里的学习用具、旧书费、试卷费、团员费等。刚住校的时候,感觉还没有这么多的开销,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陈捷从家里带来的菜也越来越不能坚持过三天,有时候本来预计三天的菜,但同宿舍的同学一起吃饭,就会相互分享一下,往往二天就把两罐头菜吃完了,再用余下的钱吃一两天,这样余下的日子里就得断炊,从渐渐地饿一顿,到后来的二三天都吃不上一顿饭。这样的情况频繁出现,陈捷已经渐渐地习惯了,每当断炊吃饭的当口,他就会借口去校卖旧书报的地方打发时间。他最怕的,就是这样的情况被同学们发现,取笑他家里的贫穷。因为他的腼腆和内敛性格,在他的特意隐瞒下,几个玩得要好的同学也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这不,上个月的期中考试,正好安排在周四、五、六三天,碰巧又到了陈捷完全断粮的三天,周一的时候因为在下晚自习后,他和同铺的同学在宿舍里面下跳棋(这个同学把跳棋带到了宿舍里玩)——被值日的班主任老师郑老师发现了,就给没收了去。严厉的郑老师肯定是不会归还的,如果找了,还有可能会让自己的父母来学校,这是陈捷更害怕的。为了弥补这个同铺同学的损失,他赔偿了同学跳棋价格的一半——三元钱,结果就是他做好挨三天饿的准备。前两天的考试他还能坚持下来,到了第三天的早上,他已经饿得精神恍惚了,坚持着考完上午的政治,他有气无力地趴在座位上睡觉,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平时他都是蹭这个机会到门口的旧书摊上找书看的,今天他是彻底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所以哪儿也不想去,只有一个信念还在支持着他:坚持完下午的考试,他就可以回家了,回家了就可以好好地饱餐一顿了。
正在迷迷糊糊似醒非醒的时候,教室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在他旁边停了下来,他感觉到一只手将一个塑料袋放在他的课桌抽屉里,离开了。他睁开惺忪的眼睛一看,那是一个塑料纸装着的奶油面包,感激的泪水立刻从他的眼睛里涌了出来,他看见一个背影从教室门口走了出去,看身形他知道那是卫国。他又惭愧又感动,卫国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注意到了他,而且不问缘由给予了他帮助,也避免了他的现状暴露在全班同学面前的尴尬。
寂静的教室里,陈捷和着感激的热泪,囫囵吞下了那个满怀卫国深情厚谊的面包,他胆怯得像一只受惊的老鼠,生怕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

冬至前后,天亮得很迟,5:30起床铃响,宿舍里的灯也会同时亮起。大家可能醒了,可能没有醒,但都在被子里一动不动,怕动一动,冷气就会钻进温暖的被窝吧。一般这种寂静的状况要持续到上课前十分钟,大家才会像集体被电击了一样从床上爬起,匆匆忙忙地穿衣穿鞋,打水洗脸。陈捷被起床铃声惊醒,他知道,今天又是周六,这一次他又饿了有二天没吃饭了。或许是因为冬天到了,消耗的能量本来就比较多吧,所以他感觉比往常更饿了。
陈捷醒了,他不喜欢和大多数同学一样,赖床赖到最后关头再去冲刺洗漱。往往灯一亮,他就起床了,他喜欢从容不迫地做事情。今天他有点犹豫,被窝里面实在是太舒服了,外面凌晨的低温对于饿了两天的他来说,还是很残酷的,他做一会儿思想斗争,看到卫国穿好衣服拿着脸盆出去了。就缓缓地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穿鞋子的时候,地上掉着一条裤子,他知道这是上铺一个姓周的同学,他拾起裤子,扔到上铺的床上。一下子,他怔住了,他发现有一张绿色的两元钱,皱巴巴地躺在地上,陈捷感到血一下子涌到了他的头顶:两元钱,足足够他吃两天的伙食!他已经饿了二天,早上他本来是已经做好了继续饿下去的准备,现在有两元钱躺在面前,饥饿促使他做出了一个打败了理智的举动:在门外卫国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他立刻把两元钱踩到了脚下,然后,蹭系鞋带的工夫仿若无事地将钱捏在手中,端着脸盆去水龙头处接水洗脸。
楼外,半个月亮挂在半空中,陈捷又紧张又是兴奋,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贫民家的小子,正在做一件耻辱的事情。水龙头放出来的水接近零度,沾在手上都是冰冷刺骨,初二年级的孩子们很多连毛巾都拎不干,或者怕冷,直接用毛巾中间部位打湿拳头大一点地方,在脸上抺一下就算是洗了脸。所以很多学生这个阶段急易染上冻疮并发炎,这个完全是恶劣条件下保暖不够、卫生条件差造成的。
陈捷洗刷完毕,回到宿舍的时候,同学们才开始陆陆续续地起床。此时的陈捷,已经顾不上其他,他想象着早餐可以吃到热腾腾的包子,让他早已失去知觉了的、没有食物滋润的胃慢慢地苏醒起来。
早自习一般是诵读英语、语文或政治中度过,老师人穿行在座位之间,提醒着在打瞌睡和聊天的同学注意课堂纪律。陈捷的注意力根本没有在读书上面,他在位子上如坐针毡,一方面因为想象食物所带来的胃的觉醒,一方面因为捡钱行为给他带来的惴惴不安;在教室里,看到有同学在交头接耳,他甚至都怀疑是在议论他偷钱的行为,他现在就像是一只受惊的鸵鸟,顾不了那么多,只想将头埋在沙子里,逃避这一切。
总算是熬过了60分钟的早自习和早操时间,陈捷默默地跟在打早饭的人后面,用捡来的钱买了两个肉包子,稍微缓解了一下他饥饿二天的肠胃。慢慢的,他觉得自己又逐渐恢复了正常,和其他同学一样了。如同一只掉落到冷水里的小狗,开始蜷缩在屋角,舔舐干了自己的皮毛之后,终于能伸个懒腰走到阳光下面来了。
一个上午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陈捷以为,或许那个同学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钱掉了,或许他会认为自己掉在了其它的什么地方,正当陈捷在暗自庆幸的时候,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中午他吃了饭回宿舍,宿舍里就正在讨论丢钱的事情,陈捷的心一下子直提到嗓子眼。他明显感觉到,同学们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而且,他走宿舍的时候,有几个同学明显地回避了他,本来说话的声音是很大的,他一去,一下子都停止住了讨论。他装着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样子,将碗放在了床下,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陈捷,你站一下,我丢钱了,你有没有看到?”问他的正是他的上铺周同学。
陈捷的头轰的一下子顿觉得天旋地转,他回过来,看到四五个同学都在看着他,一个个脸上看不出善意,很明显都认为是他干的。
“我——我怎么知道——”安静的宿舍里,陈捷的声音小的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你都有几天没有在食堂吃饭了,怎么一下子有钱去吃饭的?”旁边一个胖胖的同学质问到。
“我——”陈捷觉得自己都快崩溃了,他呆立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说是早上在地上捡的,估计他们也都是不会相信的。
“你们在干什么?陈捷是我借钱给他的。”这时卫国从里面的一个上铺上面跳下来说:“陈捷,你怎么不说啊?我看你们吵吵闹闹半天了,周世军你自己好好找过了吗?”卫国的年龄比他们都要大二岁,个头也比一般同学要高出一个头,站在同学们中间自然而然就有一种特别的优势,所以他才在一进初中的时候就被老师任命为班长。
一看大家都不出声了,卫国接着说:“这样,周世军你们再仔细找一下,包括被子里,衣服里,棉垫下。大家也都帮忙在床上床下都找一下吧,谢谢大家了。陈捷,你还楞着干什么啊,赶快找一下啊。”卫国看大家都没有动静,首先对陈捷说。
于是大家都慢慢地散开去各自铺位处帮忙寻找。陈捷也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卫国勾下腰在陈捷的床铺下面找寻着,突然他拿出一个脸盆举起来说:“周世军,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大家回过头一看,一张二元的绿色钞票被打湿了,贴在一个搪瓷脸盆的底上:露出皱皱巴巴的两个少数民族姑娘的笑脸,看到的同学都笑了,其中一个同学说:“周世军,你怎么把钱粘到盆子上的啊,搞得我们大家一惊一乍的。”
这时周世军也红了脸:“都怪我,对不起啦,陈捷,冤枉你了。”
陈捷这个时候也呆呆地站在当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抬着看了看卫国满含笑意的脸,更觉得羞愧难当。
放学后,卫国叫住了陈捷,说要跟他一起回家。陈捷还不会骑自行车,每次都是步行回家或者蹭同村伙伴的自行车,卫国的家要穿过陈捷的楚城村,他都是骑车往返。于是他跟高海涛说,不跟他们一伴,要坐卫国的车子回村。至于林逸,她向来是坐着林永生的自行车来回学校和村里的。
卫国推着车子,与陈捷一左一右地走在马路上,卫国比陈捷高了许多,稍显不协调。
“对不起,班长,谢谢你替我隐瞒,我会还你的钱的。”陈捷首先开口说道。
“你还,我看你每个星期几乎都会有半星期没有在食堂吃饭,你是怎么一个情况啊,是家里困难吗?”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陈捷矛盾重重地回应着。
“跟我说说看吧!”卫国推车停了下来,用鼓励的眼神看着陈捷。
于是陈捷嗫嚅着跟卫国讲了这段时间以来的情况,本来卫国还怀疑他拿钱出去打了游戏机,事情很简单,家里给的钱有限,带的菜比预算消耗快很多,还有部分钱拿去购买旧书了,同时又不敢和不想多找家里要钱,所以他就只能饿肚子挨时间了。
卫国听了陈捷的话,想了一会说:“等下我跟你去你家里吧。”
陈捷连忙说:“你去我家干嘛啊,你千万不能告诉我爸妈啊。”
“你放心,我有我的办法,不告诉你爸妈。”卫国信誓旦旦地说,陈捷却在一旁将信将疑。
回家路上,卫国又说:“陈捷,你可以不用还我钱了,郑老师正要我在班里建一个图书角呢,让大家把自己的书捐出来放在图书角里,相互借阅,你不是买了很多书吗?可以放在图书角,捐得多的,可以由班费给一些补助。你看可行?”
陈捷看着卫国,感动得声音都打颤了:“班长,你替我考虑这么周到,我以后再也不乱花钱买书啦。”
“喜欢看书没有错,我也喜欢看书,有了图书角,我们就有好书互相分享了。”卫国说起来头头是道。
晚上卫国在陈捷家里吃饭,特地要了陈捷带到学校的藕圆子、鲊胡椒炒香肠等干菜,陈捷的妈妈看到来了同学,也高兴得给他多烧了一些,卫国吃的时候大叫好吃,陈妈妈说这么喜欢吃,以后,让陈捷带菜的时候多带一些,给卫国也带一点。卫国听了,朝陈捷笑着眨了眨眼睛,陈捷顿时明白了卫国的计划:就是为了让他多带点菜啊,他打心眼里的感激班长为他保守了秘密。
“哦,班长,我的好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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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30 08:08: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笑解龃龉

在卫国看来,陈捷是一个特别的同学,性格温和却又从不服输,从进学校起就被数学老师龚老师表扬在入学考试的题目只有他一个是完全做对的,就给了他很深的印象,后来在他的观察下,这个陈捷除了数学成绩经常第一第二名,其它文科成绩却糟糕得不行,另外他还发现陈捷居然能坚持二三天都不吃饭,第一次他看到他饿了几天后一个人趴在课桌上,他赶紧去买了一个面包给他,第二次他回宿舍正好看见陈捷面对地上的钱在犹豫——陈捷以为他没有看到。自从掉钱风波发生后,卫国凭借他的机智化解了陈捷尴尬的处境,又用班级办图书角的机会,让陈捷少了图书方面的开销,他俩反而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从家里带的菜也在一同吃,有的时候卫国还会陪着陈捷省钱:两个人在食堂只打一份菜,一起吃饭。陈捷反而觉得跟班长在一起吃饭,让他在同学面前更有了自信和勇气。
卫国在同学中的威信一方面来自于他与生俱来的身体条件,比如他身高有一米七,在班上是最高的,他上学比同班同学要晚上两年,所以也比同学要显得成熟得多;另外一方面来自于他的成绩,他的总成绩与另一个同学许燕冰常居同年级前两名。不管老师还是同学,对成绩好的学生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赞美和喜欢,这些优势让他处理起班级事情来更显得游刃有余,在任何事情上他都信心十足。比如他只略施小计就让宿舍里的同学相信了是因为周世军的马虎,把钱粘到了盆子上;又夸赞陈捷家的菜好吃,让陈捷可以顺利带更多的菜到学校等等。
然而,我们的大能人卫国,也有碰到了让他没有信心的事情,就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他忽然喜欢上了班上的团支书许燕冰,这个发现让他手足无措。
那是夏天的下午,暑期在学校补英语课,二楼的教室里只能看到窗外的水杉树的树尖,知了的声音是此起彼伏,教室里也是热气腾腾,不过大家都在努力地坚持着,等着下课铃声响起出去活动凉快一下。卫国个高,为了不挡住别的同学的视线,向来坐在靠窗的位置,许燕冰坐在第三排靠过道。卫国和往常一样认认真真地听着课,眼睛跟随着老师的身影移动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一下子走了神,反正当时,他的目光就从老师的黑板上转移到坐在第三排的许燕冰身上,那天许燕冰的马尾高高地扎在脑后,穿着淡黄色的无袖连衣裙,然而因为裁剪得不合理,连衣裙显得有点肥大。她端坐着,两只胳臂平放在桌子上认真地做着笔记。卫国游荡的视线不经意间,正好从她腋下连衣裙的袖口处,落到了她的胸脯上,许燕冰刚刚开始发育的胸部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他的眼前:如小丘般的乳房坟起,粉红的乳晕鼓胀得如同一块蛋糕!卫国惊呆了,奇异的电流推使血液涌向他的头顶:在他生平从未见过的景色面前他木然了,以至于英语老师叫他回答问题,他都没有听到,在全班同学们的哄笑声中,他才如梦初醒。那是他第一次在班级上如此失态,慌乱中,他捕捉到了许燕冰回头看他的神情,她迅速地端坐了,收起胳膊轻轻地放在腿上,双手相互绞扣着:她应该知道他发呆的原因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虽然他并不是故意的,爷爷从小就教他: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他卫国身为班长和学校的队长,是全班乃至全校同学学习的楷模,是老师们的骄傲,现在却做了让他觉得是丢人的事情。同时他也担心这件事被其它的同学或老师知道,那他会不会因此断送学业?那将如何对得起他的家人,他敬爱的爷爷呢?
人生就是如此奇妙,有时你不经意的一个动作或举动,就会成为另一个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印记。好在事情过去了三天,事情并未像他想象的那样发展,同学们之间也与往常一样嬉笑玩乐,也没有人提他在课堂上发呆的事情,老师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再找他,或许他们都认为这是他卫国的一个小走神吧。只有许燕冰从此之后,不见她再穿那身淡黄色的连衣裙,这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她知道了他在课堂上的窘态的真正原因,她会不会认为他是存心的?说实话,从上初中以来,他一直陶醉在个人取得的成绩里,他的成绩是优秀的,老师们也都很器重他,爷爷更是把他当然家族里唯一能光宗耀祖考上大学的希望。虽然他比同龄人更年长更成熟,这完全是因为他的爷爷,爷爷说男孩子不要早入学,早入学的孩子自立性不好,将来不易成才,所以硬生生的让他晚两年才上学,不过晚上学现在有了好处,就是老师往往把他当成班上得力的助手,对他也是青眼有加。
虽然他自己早早就开始发育长个子,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男女之间的事情,偶尔在宿舍里听到同学们谈论女生或者是讨论看录像的内容,他也是义正言辞地加以制止,并毫不留情地上报给老师,所以黑黑脸的他早就在同学群里面有了一个绰号:卫黑子。
然而,这次经历犹如在他平静的内心里丢进去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的涟漪,让他再也平静不下来,以前他也不是没有留意过许燕冰,相反,因为许燕冰是班里的团支书,成绩也跟他互为前几名,班主任经常有事情都会把他们叫到一起,所以他们俩也没少合作。在他看来,这个个头不大有点微胖、圆圆脸的女生,虽说是农村的女孩,但有着特别的气质,平时总喜欢拿着一本书在手上,无论做什么事总是不慌不忙从容不迫,有着团支书的大将风度。她喜欢语文和写作,经常在学校的板报上面发表诗歌和文章,而他自己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大多数时候他都会把她当成是一个班上的竞争对手来看待。而现在他发现,经过这件事,许燕冰已经深深地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无论他躺在床上,还是坐在课堂里,无论是在食堂还是在操场上,眼前总是会出现许燕冰的影子,难以抹去,又或者是不由自主地在人群里寻找着她的身形。
他知道不能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的学习会受到影响。而一连好几天,许燕冰都好像特意地在回避着他,去老师那里汇报工作都与他错开来去,这也让他没有机会单独跟她解释和道歉。
在一个晚自习后,他知道是轮到许燕冰锁门,远远的他瞧见许燕冰和邻桌的林逸交谈着题目,在全班同学都渐渐散去之后,他搬着书来到在班上最后一排的座位坐着,大胆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渐渐地时钟快走到十点,同学们一个个都下自习陆续地离开了教室,整个教室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一阵铃声——熄灯铃响了。卫国看到林逸对许燕冰耳语了几句就跑了出去,听脚步声,林逸是去了厕所。现在就只剩他和许燕冰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教室里面了,卫国紧张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站起来,鼓起勇气走到讲台上,看着许燕冰带着歉意地说:“对不起,许燕冰,那次我不是故意的。”
许燕冰低着头收拾着东西,并没有出声。
卫国继续解释道:“我当时真的是不小心,——要不然你说要我怎么办?”他看到一滴大大的眼泪落到许燕冰面前的课桌上,更加慌乱得手足无措起来:“啊——你怎么啦,对不起,对不起——”
“呯——”许燕冰将手里的课本重重地摔在课桌上,说:“不要再说啦!”就在此时,教室里的灯一下子全灭了,想来是楼下的值班老师拉下了电闸。
“扑哧——”许燕冰感到这灯灭得倒也是碰巧,好像就是她摔灭的一样,反而破涕为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一个大班长,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
听到许燕冰这么说,卫国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忙陪笑着回应:“你才是个小孩子呢!”转念一想,好像又不太合适,正又要道歉,这时林逸从外面跑了进来:“刚才吓死我了,怎么一下子就熄灯了呢。咦?这是……班长,你还在啊,你们在干嘛?”透过门外照进来的月光,林逸也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寻常。
“干嘛干嘛,就等你锁门呢,林妹妹。”许燕冰叫着林逸的绰号。
他们收拾好东西,去锁门,谁知钥匙插进去,锁身与锁扣却分开成了两截,另一半掉在了地上,许燕冰又回教室去点蜡烛来找,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锁身与锁扣凑到一起锁好了门,楼下传来了一个老师的叫声:“楼上干什么呢,还没有下自习吗?”
林逸答着:“老师,我们的锁坏了,正在锁门呢。”老师听到了才跟他们说快点,他也要锁教学楼的大门了。

时间慢慢地划过八月的天空,暑期补课的日子一结束,初中三年级的生活就开始啦。
中秋节前的一个中午,教室里没有什么人,林逸正在策划迎接中秋节的黑板报,许燕冰在她旁边的位子上说:
“一一,你看我这里有一份投稿呢。也不知道是谁放在我的桌子上面的。”说着她扬着一个信封。
“我们来一起看看吧。”林逸听说有人投稿,高兴地说道。她正在为这期板报伤脑筋,这个板报一个月一期,都是她这个语文科代表做的统筹安排。
信封是一个作业纸折成的,拆开后,里面也是一张信纸,上面誊写着一首诗,题目是《写在中秋》:
你那边,我这边
月光是一样的明朗
映着我们敞开的心扉
只有感情还在悄悄地流淌
月亮下的城市和村庄
轻风还是一样的舒畅
那就是恋人的手啊
在慢慢地轻抚过我们的脸庞
我这边,你那边
笛声依然是那么清扬
牵扯着我的思绪
飘到那遥远的地方
想着邮差、鸿雁、月下老人
手中的信依然是扑鼻的芳香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
都在倾诉一样的衷肠
林逸本来还是在朗读着诗歌的,越读越觉得奇怪,后来索信只与许燕冰默默地看着,等到看完,她瞧着许燕冰说:“燕儿,这个不是来投稿的吧,我瞧是写给你的呢!”
其实许燕冰看到一半的时候,就明白这个没有署名的诗是谁放在她的课本中的,待到想从林逸手中拿回,已经说成是稿件,又不好拿回。现在听林逸这样说,忙红着脸辩解说:“别瞎说,我看就是一个投稿的。写得前言不搭后语,就不要发表了。”
林逸笑嘻嘻地说:“不是写给你的,你为什么脸红?不打自招了吧?能不能发表,我要拿去问下郑老师。”
“一一,你去拿给郑老师,我就说是在你的桌子上发现的。”许燕冰急了。
林逸一下子怔住了,转身就拉着许燕冰边打边骂:“好啊,你个许小肥,还恶人先告状了呢。我看你敢!”许燕冰其实一点也不肥,只不过脸圆圆的显得有点胖,所以在女生当中得到了一个“许小肥”的诨名。
“不敢了不敢了。”许燕冰边躲闪边求饶。
“燕儿,你看这个是谁的笔迹啊?”林逸仔细辨认着上面的笔迹,笔迹明显是精心处理过的,一下子倒也分辨不出来是谁的。
“嗯,看不出来。不过,写这么难为情的歪诗,还想发表呢,不怕老师请家长来吗?”许燕冰若有所思地说。
“估计是——”林逸又歪着头对着她做着鬼脸坏坏着笑,意味深长地说。
“一一,你又在不怀好意了。看我怎么修理你!”许燕冰作出呵痒的样子,跑过去呵林逸的痒,林逸举着信跑开了。
跑到门口,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林逸差点撞到他的身上。
“班长!”当林逸看清楚是卫国时候,手中的信已经被抢了过去。
“嗯,你们在干什么?这是什么?”卫国看着手里的信反问道。
“这个是别人投的稿件,我们出黑板报用的。”林逸说着要从卫国手里抢回那张信纸。
“啧啧啧,这个写得……这个我要交给班主任。”卫国举着手里的信纸,说着就走了,黑黑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完了,许小肥,这下我们跳黄河也洗不清了吧!”林逸在一旁苦恼着脸说道。
“哼,你瞧我的。”许燕冰说着就跑了出去,朝卫国走的方向走去。
林逸远远地看见许燕冰在走廊拐弯处追上了卫国,找卫国理论,但卫国还是不给,只见许燕冰捧着手踱着步口中念念有词,卫国扬了扬手里的信纸,给了许燕冰,自己走了。
许燕冰兴高采烈回来的时候林逸还没有搞明白,她是用什么手段把信纸从班长大人手里拿回来的,她追着问许燕冰,许燕冰只是说:“我什么都没有做啊,我只背了一首诗:你那边,我这边,月亮是一样的明朗……然后他就给我啦。说反正你都背得到了,这个留着也没有用,就给你好了。”两个女孩笑得前俯后仰。
小诗在两个人的商量之下,终于没敢在黑板上发表。从许燕冰说笑之间,林逸能感觉到她与卫国两人的微妙关系。而许燕冰,也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这封信就是卫国的杰作。
与其说卫国他是正常地离去,不如说他是仓皇逃走,因为在许燕冰的追问下,他竟然慌乱得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他的目光无法与她的目光对视,在她面前,他只觉得心跳加速,都快要蹦出来啦。所以听到许燕冰一本正经地背诵他写的诗的时候,赶紧就找了一个由头溜之大吉。
经过这几件事,卫国虽然还和以前一样惦记着许燕冰,但心里终于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反而在学习上比之前更有动力了,因为他明显地感到,他与许燕冰有了一种特别的联系,这个是他以前没有感觉过的,而且他也能时常在许燕冰那里得到回应,因为她比之前更爱笑了,是这是因为他卫国的原因吗?但他们现在只能将这片情愫深深地藏于心底,等待将来萌发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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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0 20:05: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夜半释疑

初三课程新增了《化学》,对于陈捷来说,这是让他最感兴趣的一门学科,刚开学的那堂课,化学问老师带着一个烧杯进了教室,当老师将切下的一小块钠丢进装着水的烧杯里,钠瞬间变成的火球在水面上飞快的滚动,烧杯里的水也在一刹那变成了红色(当然后来他知道那是水中事先加了酚酞指示剂),所有的这些现象都让他吃惊得张大了嘴巴,他很想将这些原理都搞得清楚,所以在以后的化学课上,他都如痴如醉地听着老师在课堂上的讲课。
陈捷的初中二年级成绩有了明显的好转,二年级新开了《物理》,这门课给他增加了不少分数,加上平时的努力,虽然语文成绩还是经常在及格线徘徊,英语与政治成绩没有落下以外,其它理科的成绩都是在优等生行列,每次考试总分排名后也不再让他像初一的时候回家的时候抬不起头来了。
不过陈捷的个子还是不高,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他的座位也一直都在班上的第一排,没有变过,林逸现在调了位置,重新坐到了陈捷的后排。然而自从林逸又坐到他后面后,总有什么事让他感到不对劲,比如有一天,上课的时候,陈捷的注意力被门外电线上的两只鸟打架给吸引过去了,正当他看得入神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向他的耳朵边轻轻地吹气,把他的注意力从窗户外又给拉了回来,还好老师并没有留意到他开小差。课间间隙他回过头去问林逸:“你上课时干嘛吹我的头发?”
林逸却一本正经地答道:“什么?吹你的头发?我没有啊?”
陈捷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是吗,我怎么感觉脖子里凉凉地有风呢?真的不是你?”
“无聊,不知所云!”林逸一脸无辜让他不得不相信。
陈捷懊恼地转过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背后却又传来了吃吃的笑声。自那以后,陈捷的耳旁脑后,就会时不时地感觉到有风吹来,偷偷扭头去看的时候,又只能看到林逸端正坐着在认真听课,甚至看到他经常回头,还对他皱皱眉头示意他好好听课,仿佛这一切都只是陈捷的幻觉。
这一学期期中考试过后的一节化学课,问老师抱着一沓试卷走进了教室。问老师很瘦,三十多岁,她的女儿问明谣也跟陈捷在一个班上。这一天问老师平时很严肃的脸上有着往常看不到的笑容,她让各小组长派发了试卷。陈捷发现自己的试卷上赫然写着100分,能拿到满分他还是很高兴的,因为这也许是他上学以来的第一个满分试卷吧。
果然问老师在讲台上说:“这次期中考试,全班都考得不错,我们是整个年级考得最好的,虽然有些复读生要多上了一年的课,但我们班有的同学还是考得很好,比如陈捷同学,这次就考了全校的第一名,是全校唯一的满分!大家可以想想看,为什么同样在一个班学习,有的同学能打满分,有的人却只能刚刚及格?”问老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一次的测试,也是地区集中举行的一届竞赛考试,我们将选派同学一个月后参加省里举行的化学竞赛考试,所以这次在90分以上的同学都要好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竞赛考试。”
本来听到老师说自己这次获得了全校唯一满分,陈捷心里就很高兴了,现在自己又将代表学校参加省里的化学竞赛,更觉得自己非常自豪。在他记忆里,他的学习成绩就一直在他姐姐陈敏之下,以至于小学升中学的面试,都有传言说是老师看到他姐姐在楚城中学的好成绩才给他这么一个免试入学的机会。初一的时候,成绩在班上下半区,父母虽然不说什么,但从姐姐似玩笑似取笑的言谈中,他也暗暗地给自己下了决心,一定要努力学习。现在他化学成绩也能在全校第一了,虽然离她姐姐辉煌的成绩(中考市里第三名)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这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让他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肯定。
问老师又接着公布了其他同学的成绩,陈捷了解到,班上除了他以外,还有卫国等其他一共五位同学化学成绩在95分以上,林逸和许燕冰成绩也都在90分以上,这些同学会再进行一次摸底考试,以确定参加竞赛考试的人选。
课后,陈捷的耳畔又感觉到了那熟悉的轻风袭来,他回头一看,发现林逸端坐着,一脸诚恳地对他说:“陈捷,以后你可要无私点,要帮助我补习化学了。”
一句话说得陈捷脸红到了脖子根,他隐藏着自己内心的高兴,扭扭捏捏地说:“偶尔碰巧考好的,你也能当真啊。”
“我怎么没有发现你原来在化学上面这么有天赋呢?”林逸好像没有听到陈捷的话。
“陈捷,我妈妈要你到她的办公室去一趟。”这个时候,一个女生走到陈捷旁边说,她叫问明谣,跟问老师一样瘦,眼睛在瘦小的脸庞上显得特别大,脸上一股骄傲的表情。她直接说“我妈妈”而不是“问老师”表明了她在班上的特殊的地位,而且她也丝毫不掩饰这一点。
陈捷听说老师叫他,正不知道怎么摆脱在林逸面前这尴尬的状态,忙忙地回答道:“好的,我这就去。”说完就一溜烟地跑出了教室。
从老师那里回来的时候,陈捷手上多了一本绿封皮的书,那是问老师给他的竞赛参考书,特地关照他,叮嘱他花时间多做做上面的题目,为到来的竞赛考试做准备。陈捷受宠若惊,虽然他化学这一次考了满分,但现在问老师特别的关照让他还不习惯,同时也感到一点点的压力:从小到大,他都不算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更多的时候,家里和老师都是把他姐姐陈敏和班上的林逸作为表扬的模范,现在突然自己成了别人眼里的优秀分子,让他一下子还转不过弯来呢,但无论如何,他的学习生活即将要进入一个崭新的状态了。
为了应付竞赛,问老师还特地为他向班上其他老师请了长假,以方便他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投入到化学竞赛的复习中去。
这一天晚自习,陈捷在问老师的办公室里复习,办公室的老师都下班了,只有他一个人。问老师为了避免上晚自习干扰他的学习,特地安排他到教师的办公室里来复习。这对于陈捷来说,又是一个特权。但他一个人呆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心里既感觉不到紧张,又感觉不到高兴,反而做题目都老是走神。坐了一会,感到很无聊,就起身去上厕所。
路过三(1)班教室门口,他决定偷偷看一下自己的同学们,于是他就站在教室门口的斜边上,看到老师在教室里踱来踱去,同学们都在验算题目,已经是初三了,中考越来越近,同学们基本上都是在题海之中度过每一天。他看到他的位子空着,后面林逸正低着头做题目,皱着眉头,仿佛碰到了解决不了问题。他看到林逸慢慢地抬起头来,向前面座位呆呆地望了一小会儿,又调皮地向前面的空座位吹了口气,自己先抿嘴笑了,目光却向门外转了过来,她发现陈捷就站在门口偷看的时候,大眼睛眨了眨,又冲他笑了一笑。
陈捷看到林逸发现了自己,得意的在外面拌了个鬼脸,那意思是说:哈哈,你们在里面老老实实的,看我在外面多自在!
林逸稍稍一板脸,用手里的笔帽敲敲桌子:你还不赶快回去,等下老师要抓你了。
陈捷摇摇头又拍拍胸口,嘴巴里无声地说着:不会的,我可不怕。
林逸往四周看了看,同学们都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人,老师踱着方步正到教室后面去了,她突然对陈捷脸一板,端坐起身,慢慢地把右手举过头顶。
陈捷一看大事不好,赶快沿楼梯下楼去了,下楼前还向林逸炫了炫拳头。那意思是:你想要举报我啊,小心我的拳头。
从厕所回来,陈捷便不再去看班里的同学,他径直回到了老师的办公室,去做题目,呼吸了操场上的冷空气,他觉得清醒和冷静了许多,再也不感觉气闷了。
九点钟下晚自习的时候,陈捷还在办公室里演算着,他已经忘记了时间,完全地投入到题目的海洋之中去了,他时而皱眉,时而开心地露出圆圆的脸上两颗标志性大门牙,他已经不像前几年那样苦恼地应付着学习了。所以当问明谣又一次走进找他的时候,他依然沉浸在做题的喜悦之中,完全没有察觉到。
问明谣敲了敲办公桌:“哎,我妈妈让我来叫你,到我家去一趟。”她家就在教学校北面的一幢楼房里,学校虽然条件不好,但还是给工作了多年的老师分了一套房子。
陈捷被突然地打断吓了一愣,回过神来:“噢,问老师让我去你家干啥?”连续几次考试陈捷都发挥得不错,有些时候问老师都把他的试卷拿去做标准答案了,陈捷感觉得到问老师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但让他去老师家,以前还没有去过。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去不去?”问明谣低着头说道。她一向在班上是大大咧咧的,现在一反常态在陈捷面前反倒是扭扭捏捏的,红着脸都不正眼看陈捷。
“我去啊,我把这个题解完就去。”陈捷说着又低下头去解题。
“我妈说让我跟你一起回去。”问明谣看着大门口,脸比刚才更红了。
“噢,那、那我们这就走吧。”陈捷听她这样说,估计问老师肯定有重要事情跟他讲,马上站起来就走。
走出办公室的门,陈捷才发现了不妥之处,与一个女生一起向老师家属楼走去,虽然是老师的女儿,但在这个敏感的年龄段,足以在校园里引起不小的话题。想到这,他不由自主地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问明谣的后面,并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
正当是下晚自习的时候,同学们都三三两两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走在前面的问明谣发现陈捷落她那么远,她回过头问:“你干嘛这么慢?”
这回轮到陈捷扭扭捏捏了:“要不你自己先走吧。”
“咦,你这个人,干嘛呢,是我妈叫你去的。”人越多的地方,问明谣又恢复了她那大大咧咧的习惯。
一句话引起了更多学生的注意,陈捷马上小跑着撵上问明谣,一起往教师楼走去。
到了问老师家,老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找他,只是因为下了晚自习,看他一天的学习很辛苦,特地煮了几个荷包蛋,让他和问明谣一起加加餐,补充一点营养。他受宠若惊,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毫无准备,半推半就地吃完了两个荷包蛋,听着老师问他一些他家里的事情。当老师知道他原来就是陈敏的弟弟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更是惊诧:“你姐姐在学校可以常年第一名哟,你父母可真是了不起,培养了你们姐弟俩成绩都这么好。问明谣你看看,可要好好跟陈捷学习。”
问明谣在一旁撅着嘴说:“还不是你偏心啊,你就从来不给我开小灶。”
问老师一旁笑道:“你看你看,我倒是想跟你开小灶来着,可你要能赶得上啊。”
问明谣说道:“要是我也坐第一排,肯定也能考得好呢。”说着她看看陈捷,“你看他,周围的同学都是林逸,成绩都是好的,我现在周围都是一些成绩差的。”
问老师一旁纠正她说:“你看卫国的成绩差吗,自己不努力,就不要找理由啦。我不是在班上说了吧,以后有什么题目不会的,都可以先问陈捷同学,你自己也要虚心一些,一个女孩子家,做题目粗心大意惯了。”
陈捷捧着吃完荷包蛋的碗,听着她们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好在问老师看出来了他的尴尬,对他说:“陈捷,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要做得很晚,下个星期就要竞赛考试了哦。”
从问老师家里出来,陈捷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他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重视是什么感觉。蹦蹦跳跳地到了三楼办公室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宿舍的时候,发现初三(1)教室里还亮着灯,走过去一看,林逸还在那里算着题目。他想到今天晚上林逸假装举报他的情形,觉得应该要报复一下她。想想,就悄悄地躲在楼梯口,捡起旁边地上的一段粉笔,向教室里扔过去,正好落在桌子上,发出呯的一声响。
陈捷听到教室里一声“啊”的轻呼,知道林逸肯定是听到了,正在自鸣得意,教室里传来了林逸的声音:“是谁,是不是陈捷?是不是陈捷?”
陈捷听到露了馅,只好讪讪笑着从墙后面转出身来。
林逸知道陈捷走了过来,并没有抬头理他。
陈捷也很诧异:“怎么还没有走呢?”
林逸专心算题,没有理他。
陈捷心里打鼓,但还是搭讪着:“是刚才被鬼吓着了?”
……
陈捷这才知道林逸是故意不理他,再看看她正在演算一道化学题,这道题陈捷在竞赛书上经常见到,就说:“白色粉末是硫酸钡……”
林逸抬起头来,盯着陈捷,陈捷看到林逸满眼责备的表情,着实的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啦?”
“哼,你不是跟问……”林逸本来想问,你不是跟问明谣去她家了吗?但她还是停顿了下来,她意识到自己这样质问的语气不合适。
“问?问什么?”陈捷一头雾水。
“刚才同学们都说你跟问明谣谈朋友去了。”林逸的表情又是担心又好像是无所谓。
陈捷这才明白,为什么同学对他窃窃私语,为什么林逸一个人在教室里等他,原来她是想当着他的面把事情问清楚啊。
“什么啊,问老师找我,要我去她家去。”陈捷急忙解释道。
“问老师这么晚找你干嘛啊?”
“老师说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考试了,我也不知道她要我去干嘛 ,不过到她家加了个餐。”陈捷一股脑儿把话全说了出来,以证明自己并没有说假话。
“嗯,说不定老师也是想让你和问明谣谈朋友呢。”林逸听了陈捷的话,笑着说。
陈捷在一旁咬牙切齿,但对她的取笑又无可奈何。
林逸看着陈捷局促的样子,脸上一扫刚才的愁容,也捂着嘴狡黠地笑。
陈捷知道,让他心里恢复平静的,正是这张毫无瑕疵的脸,只有这天真的笑脸相伴,他才能这么久地安心地学习,取得这些进步。
窗外,初冬的大半个月亮挂在天空中,照得寂静的操场如同白昼一般的明亮。
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复习,陈捷没有辜负问老师的期望,在全省的化学竞赛中,他取得了省级一等奖,这也是学校的第一个省级奖项,一时间陈捷成了楚城中学众学生的学习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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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1 08:24: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三年誓约

一九九三年春节后,伴着无休无止的梅雨季,跨入最后一个学期的初三(1)班上,传出了一个重大新闻:团支书许燕冰要退学了!
首先发现端倪的,是班长卫国,一个周末过后,卫国就发现许燕冰没有按期返校上课,一直到第四天,还是没有来,班主任郑老师就把卫国叫到教室外走廊上对他说:“卫国,你知道许燕冰为什么没有来上课吗?”
卫国摇摇头,四天没有看到许燕冰那熟悉的身影,他都心神不宁听不进去课,正想去问郑老师是怎么回事呢。
“你也不知道啊,这样吧,你去向她的同村的学生打听一下,她是为什么没有来。”在郑老师的心里,他是大概知道原因的,在目前的这个环境下,学校里有农村孩子半途不来学校基本上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家里的父母不让再上学了。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要上缴各种提留款、公粮水费等品目繁多的政府款项,学校的学费一年要四五百的确是一笔大的开支,对于农村女生来说,当地一般认为是上不上学将来都是要嫁人的,上学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能读完小学,最多读完初中都被留在家里帮忙干家务活了。
卫国向来是老师的好帮手,这样的事情老师知道他自然有办法打听到,他知道,三(3)班有个男同学跟许燕冰都在荆州城西桃花村。所以他也没有任何为难的意思:“好的,老师,我问到了,就跟你讲。”
中午的时候,卫国就去找了那个同学,原来退学的事情就是那个同学传出来的,但他家离许燕冰家里有一段的距离,所以他也不清楚具体的原因,卫国就跟老师自告奋勇说他自己想趁下午体育课的时间去许燕冰家里去了解一下情况,郑老师也就同意了。
这样下午上完了两节课后,他就骑上他的自行车朝许燕冰家里赶去,荆州城西,他去过几趟荆州城,对周围的路还是很熟悉的,刚刚跟那个男同学家借口说老师要去许燕冰家家访,问到了去许燕冰家的具体路线。
刚下过雨的煤渣地面很湿,村道上不时有一洼一洼的水,并不好骑,卫国小心翼翼地骑着自行车,尽量稍稍远离路边的沟渠,沟渠有一米多宽,看样子也有近两米深,里面的水不大但流水很急,哗哗地流着。离许燕冰的家里越近,卫国的心里就越紧张,他在担心什么呢?担心见到许燕冰还是担心她退学,他也拿不准。这对他来说很少有的,他一向成熟稳重,而且从外表看,他也与陈捷完全不一样,他可以说一个半大的小伙子,事实也是如此,在家里,他不但从小学的时候就可以帮家里干家务活,甚至还可以牵牛犁地。
卫国一边骑着车,一边想着马上到许燕冰家将要遇到的情况,他会见到许燕冰吗?会见到她的爸爸妈妈吗?在他的前面,不远处,一个农村汉子也骑着个自行车,后座上放了不少东西,远远地看像是两袋化肥,正卖力地蹬着。一阵急风吹过来,骑车的男人车轮一滑,龙头一偏,连车带人一头栽到了路边的沟渠中。卫国一看,连踩几下车,加紧骑到那人落水的地方。看到那个男人正站在水中,一筹莫展,不知道怎么上来,卫国赶紧下车,对他说:“叔叔,我来帮你吧。”
男人见卫国来帮他,也顾不得自己的头上已经摔出了血。先把自行车举着让卫国拉了上去,卫国停好车,再把男人拉了上来。男人已经浑身湿透,四月的天气虽说已经入春,但还是有些凉意的。男人一抺自己头上的血迹,骂了一句:“他妈的,这个烂路...”转头对卫国说:“谢谢你啊,小伙子,你不是我们这里人啊,马上要下雨了,来干什么的啊?”
卫国说:“不要紧,叔叔,我是楚南村的,到这里来找一个叫许燕冰的同学,叔叔你知道他们家在哪里吗?”
“许燕冰啊,你找她干嘛?”男人好奇地看着卫国。
“我们老师叫我过来看看,为什么她没有去上课。”卫国看他有点戒备,亮出自己的身份,“我是她班上的班长。”
“噢,班长啊,那你跟我走吧。我知道她在哪。”男人说。
卫国一听,很高兴:“好的,谢谢叔叔,你就是他们村里的?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去上学了吗?又没有请假?”
男人犹豫一会,叹口气说:“她啊,上不了学了。”
卫国觉得挺奇怪的,但男人没有继续说,他也没有继续问,跟他一前一后推着车在泥泞的小道上走着。
走完一段小路,男人把车头一摆,进了路边的一个单独三间砖房的院子,左右都没有其他房子,男人回过头去卫国说:“愣着干什么,快进来的,这个就是许燕冰的家!”说完又对房子里面喊:“燕子,你有同学来找你了。”
直到房里传来许燕冰的回答声,卫国这才隐约明白,这个男人原来就是许燕冰的爸爸。
许燕冰从屋里出来,依然是往常一样,头发在脑后系成一个马尾,她穿着学校的校服,突然看见卫国脸上表情又是惊喜又是慌乱,双手绞着说:“班长,进来坐吧……”又注意到他爸爸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上又有伤,更是惊诧:“爸爸,你这是怎么啦?”
“在路上摔了一跤,亏得你们班长把我从水沟里拉上来。”爸爸对许燕冰说,“我先去换下衣服,你让你们班长进来坐会儿吧。”
卫国扶着车把呆呆地站在屋前,对许燕冰说:“老师要我来问你为什么没有去学校呢?”
“我……我去不了学校了,要不你先进来坐坐吧。”许燕冰把他往家里让,看得出来,她虽然脸上带的笑容,但红红的眼睛暴露了她的真实处境。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许燕冰,又死哪里去了,这床单又脏了,还不快来收拾。”
许燕冰慌忙着答应,歉意地对卫国说:“我妈妈……你……先等回……”说着就往屋里去了。
卫国在院里停好车子,准备进屋,在门口差点跟屋里面出来的一个女人撞个满怀。
“咦,你是?”女人打量着卫国问。
“我是……老师让我来看她为什么没有去学校。”卫国看这个女人打扮年轻妖艳,分辨不出该怎么称呼她。
“家里忙都忙不过来,许燕冰去不了学校了。”女人一脸地防备,盯着卫国说。
“妈,这是我们班长。”许燕冰这时从后面撵出来说。
“阿姨……”卫国这才明白,这个年轻的女人竟然是许燕冰的妈,她可明显比他的妈妈要显年轻。
许妈妈抬了抬头,打断卫国的话,对许燕冰说:“你快去把老婆子床上收拾干净,这样下去屋里住不得人了。”
卫国不明就里,站在当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许爸爸出来了,对许妈妈说:“老师让同学来问燕子呢,要不让燕子回一趟学校跟老师说一下?”
“说说说什么说!”许妈妈生硬地说:“不去就是不去了嘛,有什么好说的。你这么大个男人,连个车也骑不好,真没用!”
许爸爸焉着头,不再说什么,许妈妈趾高气扬地挥挥手,叹口气就往外走,嘴里咕嘟着什么。
许妈妈走了后,许爸爸把许燕冰叫来说:“燕冰,家里这个样子,也没有办法招待你的同学啦,这样吧,你跟班长回一趟学校,把家里情况跟老师说一下,你呢,也拿到初中毕业证了……现在你奶奶这个样子,的确是需要人照顾呢……你去吧,家里有我呢……”他那因刚才摔跤受伤的手上,夹着一根烟,紫色的嘴唇微微地哆嗦着。

卫国推着车,与许燕冰并排走着,中间隔着自行车。
许燕冰低着头:“那个是我后妈来着……”
哦,原来是他后妈,卫国心想。
“我妈妈前些年吵架,喝农药走了……”许燕冰的声音很低很低。
……
“现在奶奶病了,脑溢血,没人照顾……奶奶对我最好了……我从小是我奶奶带大的……”许燕冰啜泣着说。
卫国心里五味陈杂,生活的难处他并没有见过多少,他并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许燕冰。
……
走过了泥泞的土路,来到渣石路的时候,可以骑车了,卫国要许燕冰坐到后座上,他要尽早地赶回学校,看看老师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这个局面。
许燕冰一只手轻轻地拉着卫国的衣襟,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膀,使劲地踩着单车,路两旁高大的水杉飞快地向后倒退着,风在耳旁呼啸着滑过,吹起了卫国敞开上衣校服的衣角,想到自己无法继续的学业和未知的将来,她的眼泪又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离学校还有一里地的时候,许燕冰叫卫国停了下来,说:“班长,你自己先回学校吧,我自己走回去。”
“为什么?”卫国很奇怪。
“我现在要退学了,两个人一起回学校,不好,不能影响你。”许燕冰说到这,又红了眼眶。
卫国盯着许燕冰的脸:“你还记得我给你写的诗吗?”
许燕冰一怔:“诗?你是写给我的……”许燕冰想到了那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卫国通过一首小诗跟她表白。
“是啊,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许燕冰,你明白吗?”
许燕冰心头一紧,但又转念说:“不不不,我以后就要永远在农村了,你还要上大学,去大城市里,你不能喜欢我的。”
“这有什么关系,只要你等我,等我考上大学,我就能带你去大城市,好不好?你愿不愿意等我?”卫国炽热的眼睛看着许燕冰的眼,急切地等着回答。
许燕冰心里流淌着一丝甜蜜,这段时间,她受的苦只有她一人知道,她没有在同学们面前透露过一个字,虽然她早知道自己的学业会在毕业后自动地终止,但没有想到因为奶奶的突然病倒而提前到来。现在,一份炽热的感情,俘虏了她备受折磨的心灵,为她昏暗的未来带来了一丝希望。眼泪渐渐弥漫上她的眼睛,她看着眼前模糊的卫国的脸,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害怕,她感激这个全心全意想着她的卫国,又害怕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表白,慌乱中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谢谢你,燕子!”卫国轻轻地唤着她的小名,又兴奋地握起她的右手,那只手冰凉而又无助。
“谢谢你,班长!”泪水终于溢满了许燕冰的眼睛,一串串地滚落了下来。
西边落日的晚霞染红了大半个天空,云彩呈现出壮丽恢宏的气象,淅淅沥沥下了一个多月的小雨终于将要画上句号了。
当卫国和许燕冰到校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晚自习也刚刚开始,他们俩顾不上吃晚饭,就去找班主任郑老师报告情况,现在无论是卫国还是许燕冰,结果是什么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无论将来会怎么样,至少这个略显稚嫩的大小伙子给她的承诺,让她对未来的生活有了憧憬和新的希望。
晚上,卫国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今天的遭遇让他知道了人生的折磨与苦难对于他们来说才刚刚开始,不用多久,离开学校后,他们都将进入到生活的熔炉里,在那里百炼成钢。想到许燕冰带泪的眼,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努力,一定要坚强,才能带给自己喜欢的人以希望,自己也一定要考上大学,实现给许燕冰许下的承诺。思来想去,他躲进被子里,拧开手电筒,在他的日记本里写下了一首小诗:
飘远了
那朵洁白的云
红艳艳的裙摆
可是晚霞为你镀上的光辉
你 守望
我 凝望
那片湛蓝蓝的穹天
我是爱风的
风却将你送走了
我是爱雨的
雨却不肯为你留下来
我尽力地将你挽留啊
但你 却越来越远去了
心 如一片浅浅的小舟
已经溢满了淡淡的忧愁
人 在世上
为何有那么多的忧伤
忧伤 在人们的心中
又为何有那么沉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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