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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乡愁-荆州长篇小说《同学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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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31 18:31: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原小说发布到了荆州杂谈区,现将余下的23章发到文学沙龙区。
文中:

桃花村-现桃花村
楚城村-现郢城村
楚城中学-现楚都中学
楚南村-现郢南村
江陵中学等地址并未改名
http://bbs.jztvxmt.com/forum.php ... 1609&fromuid=158092


目录如下:
:楚
第一章、水乡早春
第二章、农家院
第三章、卫校晨课
第四章、菁菁校园
第五章、青梅竹马
第六章、两小无猜
第七章、扶危济困
第八章、笑解龃龉
第九章、夜半释疑
第十章、三年誓约
第十一章、水流云散

:南
第十二章、公车偶遇
第十三章、职场初探
第十四章、青青子衿
第十五章、鹏城重聚
第十六章、抵足夜话
第十七章、盟友阋墙
第十八章、围魏救赵
第十九章、存伪去真
第二十章、暗度陈仓
第二十一章、内忧外患
第二十二章、魑魅魍魉

篇:濡
第二十三章、山乡蓝图
第二十四章、十年故知
第二十五章、半封信笺
第二十六章、广厦将倾
第二十七章、往日梦魇
第二十八章、执子之手
第二十九章、山重水复
第三十章、天理昭昭
第三十一章、柳暗花明
第三十二章、曙光初现
第三十三章、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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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1 08:34: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水流云散

城郊夏日的傍晚,气温渐渐地降了下来,天空中颜色由灰蓝过渡到地平面的暗蓝色,西南天边一片裁剪得整整齐齐的晚霞被夕阳染成桔黄色,一弯很淡的月牙儿浮在东南的半空中。楚城中学学校门口的小河无声地静静流淌着,晚风轻轻柔柔地吹着河岸上的杨柳,偶尔从中间传来几声知了的嘶鸣,近处草丛中的虫子,远处稻田里的青蛙的叫声也都渐渐地大了起来,仿佛在争先恐后地参加一场夏日的音乐会。
初三(1)班的教室里,正在进行着中考前最后几天的晚自习。课间时间,有的同学在忙着做题,有的同学在赶写着毕业册,还有的同学在小声讨论着什么。
初三(1)实验班存在的必要,就是为了满足楚城中学的升学率。现在终于到了检验这个三年计划成果的时候,全校的老师都在期待这个校史上第一个实验班交出优秀答卷,同时这也是陈捷他们十几年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检验,一下子汇集着所有人的目光。
陈捷的目标很明确,因为他早先获得了省化学竞赛一等奖,学校的领导早就和他的父母达成了一致意见,就是建议他去竞争市里最好的高中:江陵中学——对于他这样竞赛获奖的学生还能有降分优先录取的待遇。上高中考大学就成了他的唯一的选择,所以当志愿表发下来之前,他就与卫国、林逸约定好准备一同报考江陵中学,继续做同学!
陈捷正在座位上做着试卷,林永生从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陈捷,你的志愿表交了吗?”林永生到初中三年成绩一直不温不火,处于班级的中游水平,虽然他也很努力,但还是渐渐地与陈捷等人拉开了距离。
“交了。”陈捷头也没有抬,依然在计算着一道题目。
林永生又悄悄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有关林逸的。”
“嗯?”陈捷听到是关于林逸的,停住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着他。
“林逸没有报江陵中学!”
“不可能!”陈捷嘴一撇,他是亲眼看到林逸和他都填的江陵中学。
“不信,你就去问。”林永生信誓旦旦。
“你估计在想什么馊主意吧,要问你自己问!”陈捷知道林永生对林逸向来是言听计从,估计他不会去林逸那碰钉子,故意激他。
林永生本来是从自己父母听到的一点线索,但又不肯定,所以想从陈捷这里确定一下的林逸到底是填的啥,现在看陈捷并不买账。只好悻悻地转身对后座的林逸问:“林……你的志愿表交了吗?”
林逸正在一个同学的毕业册上画着图画,抬头说:“哼,你不叫姐了?你的填好了没?”在一次打赌中,林永生输给了林逸,偷偷叫了一声姐后,从此全班闻名。
“我……我还没有填好呢,你的给我看下行不?”林永生嬉皮笑脸地对着林逸笑。林永生知道凭自己的成绩要考一个高中或者中专都很困难,所以也就没有抱什么希望能和陈捷他们继续做同学,但他偶尔听家里大人说林逸父母让林逸报中专,希望她能早点出来工作。他就想方设法地打听林逸填报的是哪个中专,希望能跟她考到同一个中专去。在他看来,能与林逸继续在一所学校里读书,继续做她的跟班,那也是令他向往的一件事。可是自从志愿表发下来,林永生已经找各种由头想看林逸的志愿,林逸每次都以报考的江陵中学来回复他。
林逸撇撇嘴:“早交到郑老师那里去了,还看什么看?”
陈捷在一旁说:“永生,你也填江陵中学吧,我们一起考过去,还做同桌怎么样?”
林永生摇着头走开:“可以啊,只要你在考试的时候关照一下我就成。”林逸的回答没有消除他的狐疑,他心想着只有想其它办法再打听吧。
看着林永生走掉,陈捷对林逸说:“这个林永生在搞什么鬼,怎么神经兮兮的啊。”
林逸说:“他这个是依赖症发作期。我说陈捷,你报志愿怎么也没有问问问瑶啊。”
“问她干嘛,跟她有什么关系?”陈捷想了一想,满脸疑问地看着林逸。
“你不是问老师选定的她的那个……那个呀!”林逸用手里的书挡着脸坏笑。
陈捷明白了,林逸又在取笑他到问老师家去吃饭的事。“哼!”的一声扭过头去便不再理她。
林逸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轻轻地说:“这次我骗了你,我按家里的要求去填报了中专。你可不要怪我不守诺言,希望你中考能好好发挥,将来能考一个自己理想大学!”
过了一会儿,陈捷感到自己的耳鬓又有轻风吹来,回头看时,林逸递给他一张卡片,原来是一张自制的书签:白底上画着一根红梅枝条,朵朵红梅在枝头含苞怒放,下方用黑色笔写着一句诗:梅花尚能傲苦寒,我何不能笑风霜!署名From:林。
 
紧张而又充实的三天考试过后,下午是学校组织的毕业典礼。对于绝大部分初三的学生来说,初中是他们学习生涯的最后一站,毕业后也就是回农村参加劳动了;其中一部分有门路的,可能会外出或被安排去工厂做学徒;只有一小部分人,会在高中或中专继续学业。但无论怎么来说,这都是他们从懵懂孩童到青春少年的人生之中一次重要别离。
学校中间的操场上,各班级的学生已经按班级次序就座,主席台也用红色的幔布装饰,正对着操场的教学楼的二楼拉起了条幅,上面写着:九三届毕业生毕业典礼,高音喇叭中放着流行的歌曲,整个校园弥漫着轻松的节日气氛。
会议议程依次是校长及各年级老师的发言,学生代表发言。初三(1)班的班长卫国作为代表之一,他的发言稿如下:
尊敬的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好!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中,我们三年的初中生活已经接近尾声。三年前,我成为楚城中学的一名初中生,母校为我展示了另一个世界:这里乔木森森,绿草茵茵,为师者雅,为学者勤!
这里有亦师亦友的老师,带领我们在知识的殿堂里翱翔,教导我们做人做事的道理,指引我们人生的方向;这里有青春洋溢的同学,我们惺惺相惜,一起在教室中奋笔疾书,一起在操场上挥汗如雨,一起因成功而欢呼雀跃,一起因分离而黯然泣下。
三年的时光,三年的成长。感谢各位老师像父母一样对我们无微不至地关怀,请允许我代表一九九三届的所有毕业生,再次对老师们说一句——谢谢!遇到你们是我们最大的幸运,无论我们以后走到天涯海角,老师们的叮咛与嘱托,我们将铭记于内心,校园永远是我们内心最最温暖的港湾!
同学们,我们即将从母校毕业,以后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有着同样的一个印记,那就是楚城中学人!或许我们之中有的同学会留在农村,有的同学会步入城市工作,有的同学会继续读高中念大学,请不要忘记我们在一起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不要忘记我们不朽的友谊!
最后,我想以我们当中一位同学写的一首诗来结束我的发言:
离开了教室,放下了笔
我来到这块未垦殖的土地
那望不边的野草啊,那么的深,那么的密
举起锄头,埋下我充满幻想的过去
 
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我必须有克服困难的勇气
虽然我现在一无所有
但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有收获果实的甜蜜
 
再也看不到迎风招展的国旗
那东方野草托起的红日
却和心中的旗帜一同升起
再也看不到同学们灿烂的笑脸
那脑海里的回忆
却是那样亲切而又绚丽
 
牵着牛,掮着犁
我来到这里
向着蓝天,长啸一声
让苦闷和声波一同远去
 
学校的门虽然向我关闭
但流水正长,花儿正红
生命的脚步还未停息
月亮冲破了乌云,鱼儿跳出了月面
闪电刮破了黎明
新的条件下有新的背叛
新的环境下有新的崛起
 
望着东方薄薄的晨曦
我把锄头挥进土里
朋友,你能否听到
这平凡的声音?我相信——
你一定能听到,因为——
沟通我们的是
像电波一样的
友谊
 
老师和同学们为卫国的发言热烈地鼓掌,也都在相互窃窃私语,这是谁写的诗。卫国他微笑看着台下人群中的许燕冰,眼泪正从她无瑕的脸庞上滑过——经过郑老师的沟通,她的父母最后同意她把中考考完后再回家照顾奶奶——她明白,把她的这首诗在毕业典礼上念出来,这是卫国对她的支持,对她的鼓励,对她的承诺!
毕业典礼在闹轰轰相互留言中渐渐走向尾声,学生们也都回各自宿舍收拾行李回家,空阔的校园里,只有高音广播里还在反复唱着那支催人泪下的老歌:
我要走了 弯弯的小河
你在流泪 层层浪波
我要走了 涓涓的小河
你在追我 个个漩涡
啊˜家乡的小河 你听我说
我去寻找种子 让你的身旁
开遍幸福的花朵
啊˜家乡的小河 你听我说
我去寻找知识 让你的身边
结满丰收的硕果
家乡的小河 你别难过
我会回来
我会回来
你等着我
等着我
等着我
小河
(上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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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1 18:20:16 | 显示全部楼层
中篇:南方

第十二章、公车偶遇

二零零四年三月的深圳,完全没有内地冬季的阴霾。
公交车缓缓地行驶着,陈捷站在早班车的人群之中,脸向着窗外。窗外绿油油的树一排排地后退,深圳葱绿的树木、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与荆州老家、读书时所呆过的兰州和广州都有本质区别:老家一年四季分明,夏天漫长且炎热,冬天阴冷而潮湿;兰州狭长形城市,南北两山对峙,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那灰黄粗犷的山头,犹如西北的汉子耸立;而广州作为南下务工人员的集散地,相比深圳显得拥挤且杂乱。
本来,陈捷自认为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在学校里,他是一个运动达人,每天都能跑个十公里,足球也踢得不错。和同学们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有时候也能说个喋喋不休,但他更乐意做一个忠实的听众,所以也是最受欢迎的一个人。初中毕业后的十年中,他成了村里一些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顺利进入了高中、考上了名牌大学、甚至考取了研究生!与此同时,他也正一点一点地代替他的父亲变成另外一些人街头巷尾的谈资:与他看起来顺利的学业相比,家庭的贫困交加已经开始影响到他的人品与形象。
这些年,沿海经济发展迅速,工厂多了起来,楚城村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来改善家庭的经济情况。十年过去了,村里的红砖房又开始一座座改建成二层三层的小楼房,而他们一家还是生活在那四处漏风的土坯房中。让渐渐明白事理的他惭愧又自责:自己非但不能稍微帮家里改善经济,每年还需要父母和姐姐陈敏资助学费等。本想着考上研究生后经济压力会少一些,父亲又突然患上肺小细胞癌。父亲作为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庄稼人的小酒爱喝点,庄稼人的烟比一般人要抽得多,最终他的最爱带给他最沉重的一击,三年的断续治疗无法扭转病情,未等到陈捷毕业,父亲带着对他的期盼早早撒手人寰。
父亲病重的三年,恰恰是他在广州上学的三年,来回湖北到广东的路上,他就越来越强烈意识到,自己的家不再是以前那个他可以随时停靠的港湾,家里到了需要他这个一米七五的男子汉来做顶梁柱的时候。学业与治疗让家庭背上的层层债务很多次都让他想终止学业,找一个上班的地方,及早地返哺辛劳了一辈的父母,但一次又一次地在父亲乞求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与此同时,村里关于他的传言就越来越多,开始还只说他只顾自己念书,不顾自己破落的家庭和久病的父亲,再后来林逸的父亲也看不上他们这个破败的家,公开反对林逸与他交往,更是在村里讲:看他陈捷读这么书,将来也不会有多大出息,还是要回到农村捋牛尾巴呢。话传到他父亲的耳中,也许这也是他父亲宁愿自己放弃治疗,也要他发誓读完书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的确,这个社会向来不以学历高低等来判断一个人是否成功,大多数时候是以金钱的多少来衡量你是否有出息。他们楚城村一些家庭因为没有让小孩上高中上大学,这些孩子早早地就帮衬家里过光景,节约了费用还为家里挣了钱,没多久就盖起了楼房。在这十来年里,陈家的两个小孩都在读书,家里依然是土墙黑瓦,甚至后面的墙已经要用几根粗树干撑着才不至于倒掉。陈家因为陈柱平的病和两个孩子的学业,已经沦落为村里营生最差的人家之一。陈捷作为家乡唯一个高学历的名牌大学生,他知道自己每一步都不能走错,否则不是他自己,可能他们一家永远无法在村里抬起头来。
所以在操办完父亲的身后事,陈捷把家里一亩几分地的薄田交给母亲打理,在他姐姐陈敏和同学卫国他们的要求下,怀揣着家里仅有三百元南下创业之城深圳。
再次来到广东的陈捷,神情落寞,面容疲惫。但最近一年中,围绕着他接二连三的生活变故,让许久未见的卫国都说他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以前那个走到哪里都挂着笑容的青年了。卫国这样说,有他的道理,从初中他们在一个班开始,陈捷都是性格温和,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是有礼貌面带微笑地听着,从来也没见跟谁红过脸,他的人缘都是最好的那一个。
姐姐陈敏多年前因原单位变故自己来到深圳,去年已经在深圳成家,一家三口租住在关外龙华的一间小房子里,从那里去人才市场不太方便。所以他就暂时来到卫国在下沙的房子里——卫国大学毕业三年,今年二十七岁,在深圳也打拼了三年,目前还是一个人独居,问他个人方面的事情他只说等机会全部告诉他。陈捷也就不多话,两个人就和以前在学校里一样,平时挤在一张床上,白天各忙各的事情。去完人才市场回到住的地方,难得平静下来后,陈捷心中也会默默地盘算着自己的未来,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在老家,这个年纪不少人已经抱上了孩子,想到自己的母亲还一个人蜗居在四处漏风的房子里,陈捷心里就一阵阵地发酸,对自己说,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这样才对得起养育了自己二十几载的父母,绝不能让父母的心血白费,也不能让母亲依然在众人的口水中低着头生活下去!
公交车到了一个站停了下来,高楼上反射的阳光让他一下子睁不开眼,头脑中一阵迷糊。陈捷摇了摇头,定睛向窗外看了看,快到华强北,离人才市场还得有几站路。车上的人又挤了一拨人上来,看样子都像是要找工作的人,拎着文件袋、夹的深圳都市报,看着里面招聘信息。看到这,陈捷不由得又有些许的得意,按照他的习惯,今天一大早就买了报纸,浏览了人才市场信息,他已经勾出了几家比较满意的企业,今天就是按图索骥去的,靠着他名牌大学学历,优秀的成绩和俊朗的外形,他不愁找不到一个工作,现在的他只一心找一个他自己感喜欢的工作,也能够对他将来的创业计划有帮助的工作,对的,来深圳的第一天,他就对卫国说,他将来一定会在深圳创业成功。
有人说在深圳,只有两个季节:夏季和大约在夏季,现在是难得的几天春光明媚的日子,满眼绿色,草坪中零落着各色的花卉,空气中弥漫着树叶与花的芳香,让陈捷低落了很久的心情也慢慢缓解了。虽然昨天去一个台湾厂面试没有被录取,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影响,因为自从走进那家公司的楼道里,看到墙上还张贴着中华民国某某年的红色标语,让陈捷感觉又是新鲜又是古怪,新鲜的是这是他第一次进一个台湾企业,感受到的是一股与学校不同的工厂的气息,古怪的是在以公元纪年已经这么久了,居然还有台湾遗老遗少们抱着过去的老皇历。
公交车又到了一站,上上下下又一批人,本来站在前门附近的陈捷又向后门处挤了挤。倏然他又是一阵的精神恍惚,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和汽车行驶过的声音,有一个人从陈捷的身后匆忙地挤过,把他挤得都站不稳了,陈捷不由得侧过身子看了一下,是一个穿着还算可以的瘦小个子年轻人,眼神正好与陈捷一对,马上就扭过头去,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复杂,他挤到下车门处停了下来。
陈捷继续着自己的白日梦,说到白日梦,他不由自主地笑了,想到他前不久在QQ空间里面写的一篇日记,这样写着:人们都爱将小孩子的眼睛看成清澈澄清的眸子,与此同时,小孩子的想象则被称为了梦想;再大一些的时候,梦想也变成了理想,变成了真正为之奋斗的目标;而当年纪更大一些的时候,理想也会变成空想,明显地带有贬义了,人在成长,哪怕想固守自己的一个想法都是那样困难,更不用说以实际行动去身体力行一件事情。如今的社会,是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空想变成现实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已经没有人去愿意真正分清楚梦想、理想与空想之间的差别。陈捷想了想,现在自己的这个状态也就是空想吧?
公交车又慢慢地靠站了,陈捷忽然发现自己上衣口袋里的钱包不见了,这个发现让他急出了一身冷汗:自己遭小偷了!猛然想到刚才自己不由自主的精神恍惚,仿佛就是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男人身上散发的气味,而此时,那个人在哪里?
凭着一点点直觉,陈捷一个箭步挤到下车口,刚才从自己身后挤过去的那个瘦小男正忙不迭地要下车,陈捷跳下车,一巴掌拍在瘦小男人的肩上:“唉,你把我的钱包还给我!”其实他自己也不能断定钱包就是被他扒走了,但里面的许多证件,让初到深圳的他非常着急,所以不得已才采取了这样非理性的方式。
瘦小男回头看了他一眼,非常愕然,扭头就跑。陈捷本来拿不定主意,看他一跑,心里的石头反而落了地:东西就在他的身上没错了!凭他在学校一年近二千公里跑量练出来的体格,他自信地认为让他跑五十米也能撵上。眼瞅着瘦小男在劫难逃,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向后边的灌木丛中里扔去,边跑边喊:“不要追啦,东西给你!”陈捷看见黑黑的应该是自己的钱包,就先跑过去将钱包捡起来,眼睛的余光发现,瘦小男已经在十字路口没了踪影。
小偷慌忙中扔下的正是陈捷的钱包,他看了看:哼!还好,没有少什么东西。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快,没有造成损失。否则的话,身份证丢了,可别想在深圳短时间找到工作了。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发现钱包附近还躺着一个手机,看来也是那个小偷慌乱中扔掉的,他走过去捡了起来:是一个新款的NOKIA 8250。
“喂,这个手机是不是刚才那个小偷给你的?”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捷一看,一个穿休闲装的女孩脸红彤彤正焦急地看着他,“我刚才在公交车上被小偷偷了手机。”女孩又说道。
陈捷和小偷的前后追逐,早就吸引了路边很多路人来了解情况,陈捷紧张了起来:他们不会认为我就是小偷吧?赶紧自我澄清:“是吗?刚才那个小偷,也偷了我的钱包,我刚追到他,他把东西丢下跑掉了。”
正在这时,手里的8250响了起来,陈捷接通了。
“小莺呀,起床了没有呀?”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莺?”陈捷重复念到。
“是我,是我。”那女孩一个劲地指自己,于是陈捷就把电话给了她。
“喂,妈妈?”女孩从人群中挤出去接听电话:“……刚才的人我也不认识……哎呀,手机差点被小偷偷走了嘛……”那女孩一个劲地对着电话解释。
看这个样子,手机的确是这个女孩的,陈捷看着她走到一个树旁打电话,想到自己还要去赶人才大市场开门进场,就拨开人群向人才大市场那边走去,好在离人才市场也只有两站路了,二三十分钟应该可以赶到,他决定步行过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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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职场初探

王莺真的很尴尬,遇到小偷、央求司机在红灯路口下车、与陌生男生在一起被路人围观、又被老妈寻根刨底,转眼帮要回手机的那个男生又不见了踪影,看来今天真是运气不佳。王莺是江西人,家就在靠近湖南的一个小县城里,在老家幼师毕业后就在县城一个幼儿园里当老师,因为她不喜欢老妈整天在身边唠叨个没完没了,隔三差五地就要找媒人要跟她介绍对象,说什么女孩子二十一岁就是大姑娘了,怎么连个朋友都不找,也不着急。唠叨多了,她干脆辞掉家里的工作,来到深圳投奔自己的一个死党安萍萍。
想想自己出生以来,就没有单独离开过家里超过五天,准确地说是没有离开老爸老妈他们超过五天。本来自己在家里做幼儿老师也是很合她的性格,都怪老妈,她才不得不到深圳来。谁知不来倒好,来了后老妈的电话一天要响个十多遍,最后她不胜其扰只得把老妈的电话设置成静音,一天定时回个三四个电话回去汇报情况,证明自己没有走丢、没有被拐骗走、没有被骗钱、没有生命危险,否则的话,她完全有可能会马上到深圳来把她绑回去!
安萍萍初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现在听她讲是在一家会所里面做前台接待,王莺看她平时上班都是晚出早归,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而且都是带着酒气,心想应该不是一份很体面的工作。安萍萍也让她跟她去公司上班,但看到安萍萍昼夜颠倒的生活方式,她没答应,酒精这个东西她从小长这么大还没有接触过,也没有想过要去接触。有时候她想劝安萍萍不要做这个对身体不好的工作了,但安萍萍说,这个工作正好适合她,她没有什么学历,也吃不得苦,这个工作收入高,干两年就回老家去了。王莺想想,看来安萍萍已经适应了,或许是她自己才从小地方来到深圳,所以看不惯这一切吧。
安萍萍看她没有想过和她一起做接待的工作,就建议她能在住的附近找一份工作先做,两姐妹离得近一点,也方便相互照顾。于是她上午去附近的人才市场,下午就在家里上上网,有单位通知来面试,看看是不是自己想做的工作,如果不满意索性就不去面试了,所以才来的这一段时间,她还没有出去面试过,反正也不着急,又如安萍萍所说,凭借她自己邻家小妹般靓丽外形,一米五八的身高,但只要工资要求不过份,找一个工作还是很容易的。好久没有跟自己放过这么长的假了,趁此机会正好享受一番独处的乐趣吧。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安萍萍已经带她逛了东门、深南大道、新落成的市民中心、世界之窗、地下铁,最后又到蛇口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海和与深圳隔海相望的香港,呵呵,干净的城市,到处充满眼睛里的绿色,宽阔的马路和像地毯一样的五色花朵,中学时候从电影里看到的地王大厦,一切都让她感到新鲜和兴奋。
但她的轻松心情却在今天早上被一个公交车的小插曲改变了,与妈妈打完电话,再回过头来找帮她找到手机的男孩子,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只记得他穿着白色的T恤,戴一个半框金色眼镜,书卷气十足,一看就知道是刚毕业从外地过来找工作的,肯定是去人才市场的。等到王莺赶到人才市场,里面人多得走动都很困难,哪里还找得到那个人呢?她草草地到一些公司台面投了几份简历,就郁闷地返回到出租屋里。
王莺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将自己摔到床上,怔怔地看着房顶,脑里如同雪白的墙壁一样也是一片空白。这个房间处在背街的一面,平时还算安静,虽然小区不小,但由于上班的人多,平时也没有什么人在下面嬉闹。房子是安萍萍和她的同事们一起合租的一套三室二厅,由于王莺刚来,所以姐妹俩就和以前小时候一样暂时还挤在一个床上。房间内也布置得很简单,安萍萍一早起床跟她说要和同事去东门买化妆品,所以这个时候房间里就她一个人在家。
她中午胡乱炒了一个西红柿炒蛋做午饭,接着想赖在床上睡午觉,但翻来覆去睡不着,拿出一本《知音》杂志看看,却又看不进去。正当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这个时候响了,王莺一看,是一个陌生座机打来的。
“喂——您好?”
“这里是深圳彩妆日用品有限公司人力资源部,请问是王莺王小姐吗?”
“哦——是的。”王莺记得这家公司好像在宝安,离这里比较远,因为是做化妆品的,她比较感兴趣,就在今天上午她曾经投了这个公司的一个文职岗位。
“王小姐,现在通知你在明天上午九点到十点到我们公司来面试,请你携带好自己的相关证件。”
“好的,您贵姓?公司的具体地址是在哪里?”
“我免贵姓曾,你明天过来找人事部曾科长就行,我们公司在宝安五十区,新安六路附近。”
“好的,我明天上午准时赶到,谢谢曾科长!”
“不用,再见!”
放下电话,王莺马上上网百度了一下这个公司,这是一家港资化妆品企业,公司在宝安与西乡交接处的一个工业区里面,在深圳有二十几年的建厂时间了,员工有近百人,从公司的外部图片来看王莺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从来都说港资企业对于个人的经验积累是非常好,她自己也对在深圳的首个工作非常向往,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港资企业呢,说不定能碰到香港人和外国人,想到这,不由自己又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达到他们的要求呢?这样思来想去,一直到下午安萍萍回来,她把情况对自己闺蜜说了后,安萍萍让她别胡思乱想,深圳不像其它地方,没有排他的情况,所以她才拿定主意明天一早去现场。
 
从深圳关内到宝安地铁正在修建中,现在去宝安,只有沿深南大道坐公交到南头关口,过了关口就到了宝安地界,深南大道在关口接107国道继续向北延伸,一直接着东莞、广州,这是深圳建市以来最为繁忙的交通要道,每天来来往往有十几路公交车,所以乘坐也是非常方便。王莺想着坐火车从老家过来的时候,看到这边密密麻麻的房子,相比老家的沃野良田的那份静谧,感觉就像是回到了热闹的校园一样,全身的运动细胞又重新活跃了起来。这两年时间在幼儿园陪着小朋友,朝九晚五的生活虽然过得很悠闲,但心里却有种声音在对她说:现在不出去,以后就再也出不去了!正如《肖生克的救赎》中说的:有一种鸟儿是关不住的,因为它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而今窗外的花团锦簇,车水马龙,让她立刻有了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一早,王莺在安萍萍的建议下,好好地打扮了一下才出门。因为应聘的职位是港外合资公司研发部文员,所以外形一定是给人一种靓丽干练的感觉。三月末四月初的深圳,气温也有近二十度,她选择了一身套裙打扮自己,齐肩头发仔仔细细梳平顺,将两耳的碎发挽在耳后用一个发卡卡起,白衬衫,咖啡色齐膝短裙,加上中跟皮鞋,连安萍萍都说她是完全看不出来是以前在乡下整天穿着运动娃娃衫的孩子王了,摇身一变成都市小白领!王莺对她说:我以后就这样定妆了,今天要是顺利拿下彩妆,你可要陪我去拍照纪念!
在西乡下了公交车,沿新安六路往珠江口方向走一公里多,就到了今天要去的目的地。白色的厂房掩映在两旁的榕树之中,从榕树的树龄来看,这个厂子至少也有十来年没有重新修整过,在深圳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这点也是比较少见。因为人口的迅速膨胀,基本上大街小巷都在忙着改变自己的面貌来适应经济发展所带来的人流与物流,这个十来年没有变化的街区,还保留着这么好的绿化。这儿到底会不会自己到深圳来的下一站呢?
正边走边想着,突然听到有个声音在后面叫:“小莺?”王莺的第一个反应是叫的别人,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因为才到深圳还没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怎么可能有人会在大街上认出自己来,但也禁不住回头看了一下。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人,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笑,见她回头,又举手向她挥了挥手——怎么感觉是在跟她打招呼呢?
“你是?”王莺很奇怪,但一下子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小莺?”青年人用手比划了一个打手机的样子问她。
王莺一下子回忆起来,这个不是昨天早上在公交车上遇到了那个年轻人吗?当时还在心里笑他穿得像酒店里的服务生。赶紧回答道:“呵呵,原来是你!服务生!——噢,不,昨天还没有谢谢你呢,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到这里来面试,刚才正在这个小店里买饮料呢,这不,正好看到你走过来,跟你打招呼你还没有看见,我还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认错人了呢!”小伙子说着递给她一瓶水。
“哦,不用不用!谢谢谢谢!”王莺本来想拒绝的,结果小伙子硬是塞到她的手里。
“没关系啦,我看到你过来,所以买了两瓶呢。”小伙子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陈捷,这不昨天投了资料,这家公司通知我过来面试,你呢?不会也是过来面试的吧?”
“对啊,我也是到这个彩妆来面试的。”王莺喝了一口水,早上出门急,还真的忘记带水,一路走来,嗓子是有些冒烟。
“看来……我叫王莺,你是面试哪个部门?”王莺本来想说:看来我们俩还真是有缘,想想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就改口问他。
“我今天来应聘研发部研发工程师的,看来我们俩可能成为同事哦。”陈捷笑道,两个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已经到了彩妆公司门口。
“您好,我们找人力资源部曾科长,我们是过来面试的。”陈捷跟玻璃窗后面的保安打招呼。
“好的。”里面的人示意他们先等一会,他打电话去问。
“真是巧合,对了,昨天你的东西没有少什么吧?”陈捷问。
“没有少,就是那个手机被小偷偷了,被你追回来了。我也是刚到深圳没多久,住在我朋友那里。”
“深圳现在人太复杂了,以前常听说过,但没有想到连我都会中招。算那个小偷还会调虎离山之计,不然我一定把那个小偷当场捉住,以前我在学校可是专门跑长跑的。”陈捷话语中不由流露出对自己的自信。
王莺斜瞥了一眼这个自称是“虎”的陈捷,昨天没有能留下什么印象,现在来看,这个比自己高个十几公分的小伙一身精神劲儿,大约二十四五岁,头发剪成三七分的模样,不像他这个年纪阶段的人喜欢把头发染成各种颜色的长发,半框金色眼镜,没有棱角的脸稍显有点圆,嘴角微扬,下巴微翘,刮过的上唇略露点胡须的青色,长袖格子衬衫,像学生一样斜挎着一个帆布包,整个看起来还是蛮易于接近的。王莺心中想:这个比老妈在老家给她找的那些对象要顺眼多了,想到这里,禁不住自己先偷笑了起来。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过来一个人力资源部的人,问了他俩的姓名,把他们两个人都叫了进去。
昨天的事对于陈捷来讲也是如坐过山车一样,本来到深圳也有近两个星期,也没有碰到他满意的公司。昨天去了一趟人才市场,本来公交车就有点迟,加之发生“公交车事件”也耽误了一点时间,投简历也仅仅只投了两家公司,哪里知道居然两家公司都通知面试了。昨天下午,他就近先去了在蛇口的一家做硅橡胶的工厂,这家厂招的是工艺工程师,在生产经理带领下他参观了一下整个车间,给他的唯一印象就是布局很紧凑,这个也是在所难免,在关内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保想留一个化工厂也是不容易,估计在不久以后就会被强制外迁,考虑到刚到深圳,关内与关外的生活费用差异性问题,陈捷还是先决定到彩妆看看。所以在跟生产经理讲仔细考虑一下之后,今天一早就赶来这个彩妆面试。
陈捷坐的公交车只能到宝安广场,转车的公交车又迟迟不来,他又不准备坐沿街“叫卖”的摩托车,索性一路展开他长跑优势,撩开长腿就向目的地跑去,路线图是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的,很快就看到了偌大的彩妆公司的广告牌。经过一路小跑,他顿觉嗓子是火烧火燎的。正好路边有一个士多店,就先进去买瓶水喝,想起刚才跑步超过的一个女孩,背影其实挺像林逸的,不免多看了几眼,这个时候那女孩正好也走过士多店的门,陈捷这才发现,这个不正是昨天在公交车上碰到的叫“小莺”的女孩吗?于是就再多买了一瓶水追上去打招呼。
陈捷面试的过程很顺利,面试他的彩妆研发部张经理,就是他本科兰州大学的校友,也为他这个十年后的师弟加了不少的分,看得出来张经理也被他这个当代的寒门学子感动了,所以简单了解了相关的信息后,就通知他可以在两三天内办好手续后就来上班,试用期两个月。看到这个公司跟自己的理想一致,又碰到一个年长的校友,陈捷对工资方面就没有提太多的要求。家庭情况也让他不能考虑太多—-村里还有一些等着看他们家笑话的人呢。所以陈捷第一要求就是能在厂里吃住,平时抽时间多多充电,掌握社会上生存的能力,不再麻烦同学和家人,工资待遇反而不是最主要考虑的方面。从另一个方面讲,能住在厂里也是对自己工作的另一个负责任,因为可以更多的学习,以便更快的进步。来深圳之前,他就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就是要在三年内一定要成就自己的事业,要像卫国一样,他大学毕业后就来了深圳,短短三年多点时间不但在公司里做到了管理层,而且还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公司拥有了自己的股份,成为众多同学羡慕的对象。
因为面试前跟王莺约好了面试完了一同回去,王莺的面试还没有出来,她有考笔试和上机试,陈捷就在公司的大厅里等她。
陈捷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打量着这个马上就要来上班的地方,前台接待大厅很大气,装修还是很高档的,左右两边各有两个会客厅,来谈工作的人都在压低着声音聊着,大厅的正对面是一个前台,前台的墙上贴了三个标志,刚才胖胖的前台跟他介绍过这是分别代表他们香港公司和另外两家合资的日本企业和法国企业。看得出来彩庄公司还是比较重视品牌和国际合作的公司,想到这里,陈捷就认为自己没有选择去蛇口的硅橡胶厂而来到这里是多么的明智,因为他想,在一个与国际接轨的企业里,他的才能更有机会得到发挥啊。
现在已经确认自己将被这个彩妆聘用,陈捷心里也如同孙少平被大牙湾煤矿录用了一样,暂时感到轻松和满足,想到自己接下来的两天里,要办好体检、搬家及一些琐碎的事情,就要真正的开始自己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就要开始用自己能力来养活自己、养活一个贫困的家的时候,陈捷心里感到很自豪,同时他也提醒自己,他必须要利用好这个平台,牢记自己的愿望,牢记自己对林逸的承诺,努力早日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
接近中午的时候,王莺面试完了出来,脸上并没有的喜悦,对着陈捷淡淡地说:“我们走吧。”陈捷同她往外走,这时那个胖胖的前台叫住他们,她走了过来,看了陈捷一眼,扭捏地又转向王莺说:“我们经理说要你们在公司里吃饭了再走。”陈捷想,看看他们食堂也好啊,正准备答应,王莺却在一旁说:“不用了,我还有事情,谢谢!”又转向陈捷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不如你跟她去食堂吃饭吧。”陈捷忙答道:“那就算了吧,正好我也不饿,我们就一起走吧。”
出了厂门,陈捷才知道,王莺并没有当场被确定录用,因为她只做过幼教,没有做文员的经验,所以还要等通知。难怪她郁郁寡欢的样子。陈捷开导她说:“我相信你没有问题的,不如我们一起去吃个饭,说不定吃饭的时候电话就打过来了,一起为我们将来共事庆祝一下吧?”
“还一起共事呢,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王莺的表情还是很落寞。
“没事吧,并没有说你不能被录用,像你这样的美眉他们都不请又去请谁呢?”陈捷用广东流行的叫法安慰王莺。
“真的不用啦,我还是先回去了。”王莺本来是满怀信心来的,现在看来面试真的有些问题难住了她,让她对自己的信心产生了怀疑。
“那也行,这样吧,我送你回去吧,反正也基本上是顺路的。”陈捷还是担心公交车上的安全。
“真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大帅哥你做自己的事去吧。”王莺看陈捷这么关心她,勉强地笑了笑。
“也行吧,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再联系哦。”正好公交车来,陈捷看她不开心的样子,不准备再跟她一起走,让她自己调整吧。
“嗯,再见!恭喜你,昨天的事改日一定请你吃饭啊。”王莺又不想他为了自己的事影响他自己,强颜欢笑地感谢陈捷。
汽车终于开远,陈捷看看手机的时间,已经正午过了,计划在路边找一个面馆先填饱肚子再回去吧,另外还要跟卫国和姐姐说一下情况,再跟蛇口的公司说明一下他的选择,明天或后天,他就要搬到公司里来住,深圳的生活从此就要翻开新的一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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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0 15: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青青子衿

五月的羊城,花开缤纷,天气也渐渐地热了起来。
今天是周末,林逸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熬了一个星期的班,清晨还在床上流连被窝的时候,被一阵糟糕的手机铃声不失时机地闹醒,Zero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端奋力地鼓动她的耳膜。电话里他得意洋洋:“林姐姐,我来看你了,半小时后就到天河……”从初中开始,因为她动不动就流泪,所以大家都学书本上叫她“林妹妹”,同学们里却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Zero。
不是愚人节?林逸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睁着惺忪的眼,迷糊了半天,然后恶狠狠地冲着手机吼道:“小样,大清早的扰人清梦,你丫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啪”地摁掉手机,林逸蒙着被子准备继续晋见周公。手机又响,Zero奸笑连连:“清梦?是春梦吧。快快到天河这边接驾来吧!”
Zero是林逸、陈捷小学到初中的同窗同学,本名林永生。
林永生有四个姐姐,家中就他一个独苗儿子,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和她家还是远房表亲,按农村辈分来排,是比她小二个月的表弟。从小学开始两个人就是一起上学,一起下学,林永生从小跟在她后面惯了,向来对她是言听必从。初中那阵子,林逸在其他同学面前都和善友好,却常仗着比他大两个月,个头比他高,只在他面前摆弄大姐大的风头,整得他怎么一个惨字了得。记得她把他所有的课本、作业本的名字“林永生”全部改成“0永生”,并且嚣张地警告他,要是他敢改回去,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他傻傻地笑,还带着条鼻涕虫:“课堂作业本改回来行不?”
林逸这个时候沾沾自喜:“叫我一声姐吧,叫声姐就帮你把课堂作业本上的名字改过来……”
林永生便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做贼似的叫了林逸一声姐。
后来这事被陈捷知道了,常常取笑他没有骨气,怎能屈从淫威,甘心叫姐?他目光狡黠,笑曰:男子汉大丈夫能升能屈。
再后来开英语课程了,英文老师刚教会他们“Zero”到“Ten”。这小子突然举手,老师点名,他吞吞吐吐好半天才说出心里话:“老师,各位……各位同学……,我……我以后的名字就叫Zero,请大家以后都叫我的英文名字……”
众人哄笑,唯独英文老师频频点头:“好,好啊,学以致用,大家要向林永生同学学习啊……”
于是,楚城中学九零级新生掀起一股崇洋媚外,取英文名字的新高潮。
初中毕业后,林逸因为父母的决定去了市机电学校读中专。因他的分数未达高中录取线,央求父亲动用了所有的亲戚资源走后门也调进了机电学校。在那三年里,这小子突然像淋了尿素似的,一路疯长,转眼就高过了林逸一个头。陈捷虽然与他俩不在一所学校,但由于学校离得不远,几个人开始的时候还是和初中一样经常约在一起上学下学。Zero凭借“近水楼台”仍是喜欢屁颠屁颠地找她,以至于后来,在那个敏感的年纪里,关于他们俩的流言比他的个子长得还快,不得已划了楚河汉界,林逸要挟他没有重要事情不得与她说话。
在中专毕业留言册上,Zero的一段话仍是记忆犹新。他写道,单“蠢”可爱,出口成“脏”的林姐姐,小弟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奈何你不给我机会……
林逸穿着单薄的裙装,趿着双拖鞋,从箩岗到天河不远,她不修边幅的站在天河前面的新一佳门前,这里的站台有众多诸如102路公交车停靠,Zero电话里已讲到这里碰头。最近广州修地铁,街道到处是开膛剖肚,淌着黄黄的泥水,一股压抑发霉的气味混着工业机器的废气充斥在空气中。
从去年九月到现在,陈捷从她的生活中已经彻底消失大半年,林逸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地度过这半年里的每一天。她甚至不知道他身在何处,自从去年与他最后一次通电话后,这么长的时间,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好像他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街道上人来人往,各色男女,没有谁会在意一个陌生女子漫不经心的等候。脸上始终是几乎残忍的表情,那种心碎的温柔撕裂了所有的语言!
羊城的温度暖不了她的心,在她冷得发蓝的肢体里,只有一具枯萎的魂,零零落落。商超的玻璃门吸收着这个浑浊空间的阳光,有令她无法抗拒的温暖。她将自己裸露的冰凉的胳膊、小腿、脚跟贪婪地贴伏上去,非常的舒服,像曾经一个温柔的怀抱。她的薄裙装下被寂寞压得无法挺直的背,在这个温柔的怀抱里舒展着……
林逸毕业后就来到广州,已参加工作五年,目前是广州一家大宗物质进出口公司的行政人事主管。五年来,在这个浮躁复杂的南方都市,她已经适应了公司高强度的工作模式,一口广东话也说得相当熟练,加上她本就有些微咖啡色的皮肤,让人不觉得她原来自于长江边的鱼米之乡。工作中她干练冷静,可一休息下来,又何尝不是一个需要关怀、需要爱护的柔弱女子?
在与陈捷多年的交往中,从互帮互助到相知相爱,又到如今天各一方,她的心里虽然如同沐浴在阳光里,但也时常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或许,正如陈捷说的,现在她的成功让他感到压力,他想追寻一种能够依靠自己努力来证明自己的东西。可是,爱情里本来就是不分你我的,难道他不为我的成功感到高兴?为何两个人会彼此感到压力和寒意,难道我们之间的十几年的感情还不能叫做爱情?
或许,爱太深了,有时候会变得沉重,让人透不过气。陈捷曾经说:你这样好,我总是怕自己对你不够好……
现在她感到寂寞袭来,让她明白:所谓寂寞不是没有人关心你,而是你最在乎的人没有关心你。林逸有时想,是不是她的在乎逼得陈捷渐渐地远离了她?给他一段时间,他还是会回来的。可这一次两人失联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这么长的时间里什么都可以发生,这是不是一场并没有终点的等待?
所以在这过去大半年没有陈捷的时间里,林逸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去,甚至部门一个人员休产假,她也没有另招人员,反而自己全部承担了下来,如同刚毕业才到广州的那几年一样,试图在工作中麻痹自己敏感的神经,让它们变得不那么的敏感。然而,一旦夜深人静,思念便如恶魔一样地弥散开来,让她久久不能入睡。她不知道,这份感情是不是就在去年的那个秋天,就已经结束?
半个小时过去了,Zero还没有到,也没有来电话,林逸的脸微微有点发烫。与陈捷相恋,是那样的自然,小学中学九年的同学,高中开始,陈捷就成了村里家长们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秀,外表俊朗挺拔;后来更以突出的成绩接二连三的先考上了西北的兰州大学、再考上广州中山大学的研究生,这些都是刷新了村里面的历史纪录。她想起九六年的那个夏天,她收到一封信,当她红着脸从父亲手中接过信的时候,才知道,那是陈捷写给她的,那时没有手机,农村电话也凤毛麟角,虽然他们同在一个村,但各自都有自己的学习,偶尔见面也不像以前中小学那样无话不谈。
陈捷在信里面说:“林逸,做我女朋友吧,我要带你去古塔山,去追寻孙少平和田晓霞的足迹。为这一刻,我等了三年,也努力了三年!”在经过三年若即若离的关系后,他们俩终于从懵懂走向成熟,陈捷没有忘记初中毕业前她送给他的画和诗,他每时每刻都在为这一天的到来而努力,而这一天到来的时刻,他立即就向她分享了自己的人生重大转折:他即将远赴西北兰州的重点学府去继续他的学业了!对于一个还未涉世的女孩子来说,三年的等待应该是比任何诺言更值得珍惜、感动的承诺。为什么要选择去西北,有一个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原由:在她借给他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里,那个发生在西北高原的故事,同时触动着他们俩的心灵,兰州的黄土高原、白塔山、勤劳质朴的人民让他俩神往!
没有任何铺垫,更没有任何浪漫,直白得令人遗憾。但是,林逸同意了。她为她的恋人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和自豪!从那一刻她固执地认为,他的表白,已经在她的心里扎根,渗透所有血液,根深蒂固。
在那个即将离别远赴兰州的傍晚,他们俩一同爬上荆州古老的城楼,看着血红的落日,陈捷对她说:“我会永远爱护、守护你,还要你再等我四年,学成归来,我们就永远不再分离。”但是林逸却固执地回答:“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告诉我,我一定不会纠缠。”那时候,林逸以为,陈捷定然不会离开她而去。
四年的异地恋,林逸经历了毕业和工作,除了偶尔工作中带来的苦恼外,她永远是阳光的、灿烂的、美丽的。虽然他俩之间也有过些许小误会,但都能平静地化解掉。在她看来,陈捷敏感而又自尊,家庭的贫困让他处处勤奋,以期证明自己不比其他的人差。大三的暑假,林逸特地从南方搭乘了三十六个小时火车到兰州去见他,那一次,他们一同去爬了白塔山,在他们面前,仿佛是看到了《平凡的世界》里面的古塔山,那里凝聚了他们俩共同的理想、信念和追求。
平静又兴奋的生活一直延续到了去年,陈捷从兰大毕业后,终于没有再一次地离她远去,兑现了他的承诺:来到广州中山大学继续学业,他们俩终于聚首到一个城市,不再分离。不知是他吸引着她还是她吸引着他,反正一切都是那样的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在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会逐步步入婚姻的殿堂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却在陈捷读研的最后一年经受到了考验。首先是陈捷的父亲病危,家里母亲一人独木难支,陈捷在毕业最后一年事情最多的时候休学半年以照顾卧病在床的父亲。然而家庭的经济却糟糕得让他抬不起头来,多年的求学和病患,家里并没有什么积蓄,姐姐陈敏的工资也全部投入到了父亲的治疗之中,陈捷借遍了亲戚和朋友,就是没有找林逸。林逸很生气,问他的时候,他回了一句让她心感到冷到冰窖的话,他不能要女朋友的钱!其次是陈捷的工作,因为父亲的病重,原本陈捷联系好的工作,也因为他迟迟不能到岗而被取消了。因为照顾化疗的父亲和帮助母亲经营家里的薄田,他没有精力和时间再去找其它的工作,林逸所在的公司有一个机会,公司招聘储干,按陈捷的条件完全可以满足要求,而陈捷再次婉拒了林逸,一来他是想就近照顾他的家,二来他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靠关系找到的工作。就这样在家里零零散散地做了一段时间的短工,时常往返于广州与湖北之间,反而增加了不少费用,至于他什么时候完成毕业论文答辩,林逸却一点都不知情。第三,针对陈捷家烂包的情形,在村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有的人说陈捷不应该念这么多的书,把家里念得这么穷,有的说陈捷的父亲不会营生,都这样子了,还只顾着自己平时的高兴,打牌抽烟喝酒一样不缺,更有甚者,奚落陈捷将来还是会回到农村“捋牛尾巴”,而且这就是从她自己的父亲嘴里说出来的。后来她知道父亲的这些话就是一个玩笑场合说出来的,回绝其他村民对他未来女婿的调侃。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自然在陈捷的心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虽然陈捷表面上不在乎,但明显看得出来他不再愿意往她家里去了,也尽量回避他的父亲。在这三件事情上,她一方面对陈捷的选择有些生气,另一方面也感觉到多年的交往,陈捷已经不像刚上大学那阵子对自己那么在乎,或许,真的是她的关心才逼得陈捷渐渐地远离她的吧。
作为在两个人之间走得最近的朋友,Zero对这些事情当然知情。但愿,Zero不会相问。
十二点差一刻,Zero终于出现。
层次分明的长发一直披到肩头,二零零四年流行的黑框眼镜炫耀着他的文质彬彬,而牛仔裤上大大小小的窟窿却泄露着他的不羁。印象中那个土里巴叽的鼻涕虫早已不复存在。一米八的个头站在林逸面前,顿时林逸显得无比娇小。
“怎么就你一个人?”Zero假装神经兮兮地四处张望。
“奇怪,你以为还有谁?……”林逸苦笑,迅速地转过身去,她还沉浸在刚才的回忆之中,不愿让Zero看到眼泪从眼角滑落。
粗心的Zero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他邪邪地笑着,“先去你家弄点吃的吧,很久没有尝过你的手艺了。”
“还是请你去湖南大碗菜吧……”林逸感到前所未有的尴尬,“以前我租的房子已经退租了,我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在前年,Zero曾经到广州找陈捷和林逸游玩了一个月,顺便也想在广州找工作,虽然平时住宿在陈捷的学校,林逸也特地在她的公司附近租了一套房子,方便平日里带他们一起下厨做做家乡口味。
 Zero沉默了。林逸在前面走着,他跟在后面,湖南大碗就在前面不远处便是。
“你知道我这次是到深圳找陈捷的么?”Zero突然在身后开口。
林逸瞬间身子停住了,缓缓转身,“你说什么,他……他去了深圳?”许久没有联系,也没有从其他人那里得知他的情况,她以为他还一直在荆州照顾他的那个家呢。
无需多言,Zero从中就能明白陈捷在林逸心中的分量,以及两个人现在这种不寻常。
“走吧,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啦?别忘记你还有个弟弟能为你撑腰。”Zero看着林逸满是无奈的眼睛。
湖南大碗菜当然是以辣著名,林逸他们老家虽然处于两湖交界,但口味与偏重湘贵地区的菜来说还是有些差别。这家店在二年前他造访广州的时候,也是光顾过的,所以此刻也算是旧地重游。
二人坐定,菜单拿上来,Zero说,剁椒鱼头和红烧排骨我的最爱,我可是要点的啊。两人相视一笑,这两个菜,剁椒鱼头是陈捷的最爱,红烧排骨更是她林逸的独钟,Zero点了这两个菜,就表示在他的心里,他们两个人早就不可分的一对人。饭中,林逸才从他口中知道,陈捷在父亲病故之后,一个人去了深圳,并且已经在深圳找到了工作,现在让Zero也到深圳去,想帮他找一个工作。比起在老家那些日子,大深圳当然更让他向往,现在他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在广州,一个在深圳,所以他得到消息后,马上就买了到广州的车票,刚到了广州,就来跟林逸汇报来了。
林永生从小就是林逸的倾慕者之一,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与林逸家又是亲戚关系家又离得近,上下学的路上经常在一起,个头虽小,但一直为受到欺负容易哭的林逸打抱不平。渐渐看到林逸并不反对,他也索性在她面前放得开来,从小学的时候就说是当林逸的护花使者,因为爱强出头,也没有少挨调皮小孩的揍,最后还是经常靠林逸和陈捷才能摆平。也许时间长了,他反而在林逸面前始终都是一种嬉皮笑脸、假装开心的状态。直到后来,陈捷上了大学,看到陈捷与林逸渐渐地走到了一起,他也就慢慢明白,自己在林逸心中没有什么位置。明白了这一点,他反而更珍惜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从小学到中学,再到中专乃至工作,虽然在一起的次数越来越少,但他都是有意无意地和他们两个保持着联系。
林逸有些黯然,因为春节的时候她在公司值班没有回湖北,除夕的那个晚上,陈捷在短信上对她说,如果她愿意,他会证明给她看,能够让她过上好日子,他陈捷不会永远这样落魄下去,不会让她一起为了钱而发愁。所以她相信,他能够做到,而她也愿意等待,等待那个日子的到来。
而现在,等待的结果,就是她是最后得到消息的人。他从家里出来,没有来广州找她,而直接去了深圳。她能够理解,陈捷敏感而又自尊,不想被别人说自己是靠女朋友才找到工作的。
之前,从广州到兰州,漫漫二千多公里路,林逸的心也从来没有感到过遥远,每个星期准时收到两封印着兰州大学校徽的信,她都是迫不及待的拆开,躲在床上静静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从里面感知他的喜怒哀乐。而今,深圳到广州仅仅只有一百多公里路,也许几个月前,他和她就在广州的某个街头擦肩而过,然咫尺的距离却让她感觉如同天涯般遥远。没有了熟悉的问候,没有了那散发着墨香的信笺,他成了她脑海里的一个若有若无的梦。甚至于,她都在想,他和她真的有相爱过吗?那个能叫做是爱情吗?
所以更多的时候她就把自己埋进到公司的繁忙的工作里,连她的上司都对她工作状态感到吃惊,常跟她说,小林啊,周末就不要加班啦,出去逛逛,定可以跟我带一个连队的帅哥回来。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她都是友好地报之一笑,回复说想趁着年轻多学习点东西,比如她曾担心与陈捷的学历差距,特地去报了中山大学的函授成人本科班,今年就要毕业。她现在只想把全部的精力放到工作和学习中去,这样才能避免脑子里时不时跳出陈捷的样子。
Zero说:要不跟你我一起去深圳吧。
林逸笑笑,她知道,有些人不是你一直跟着他就可以追到。陈捷想要的,就是要跟别人证明自己,他靠自己能行。他们家也不是一个落魄之家,父亲没有了,他还有儿子,陈家的穷不是命里的,是可以改变的,在楚城村他就是要来改变这个。所以,她就是去了他的身边,他依然还是会跟以前一样。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他需要时间来改变这一切,改变他们陈家在别人心里的印象。
Zero又说:姐,还是叫你姐吧。你一个人在外面太辛苦了,比原来瘦了很多,对自己要求别那么高了,多休息,多享受生活吧。
林逸心里很是感激,这个从小就照顾自己的小弟弟,如今也长大成人了,也懂得关心起别人。然而,思念就是一种病,一种由内而生的痼疾,只希望,思念能让另一半感知到,早早结束这样的煎熬。
晚上七点,林逸送Zero上了前往深圳的火车,陈捷在火车那一头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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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鹏城重聚

林永生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灯火,想着以前他和林逸、陈捷一起的往事。他想到了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陈捷的课本因为没有保管好,被其他学生拿去做了“纸包”玩耍,老师把课本抄了一份给他用,他和陈捷争抢着都想要老师手抄的课本;他想到了他们在三年级,有一次王维维恶作剧,把纸撕成碎片撒在陈捷和林逸的身上,口里叫嚷着“结婚罗……结婚罗……”,引来全班人的哄笑,林逸哭了,他为给林逸出气,跑过去与王维维扭打到一起,直到两个人都鼻青脸肿;他又想到了,五年级,他自己的作文很差,老师让他每天中午在黑板上抄写日记,然后给全班同学讲日记该怎么样写才正确;他还想到了,一到冬天的时候全班的男同学都会到墙角去挤罗汉增加热量,最后硬是把墙皮都挤掉了好几块……后来到初中了,他们仨有幸都分在了实验班,他还经常用自行车带着林逸来回学校,有一天天黑路过西堤,看到堤上稀稀落落的坟茔,他吓唬林逸说看到一处坟头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结果林逸从自行车上跳下,他方向失控,一下子骑到小道旁的一个泥坑中,等他爬起来的时候,林逸威胁他说:小样,这就是吓你姐的下场!陈捷却在一旁说:现在女鬼没有看到,男鬼倒有一个……
广州到深圳只有一百来公里,风驰电掣的列车不经意间就已经到了深圳,林永生收拾思绪,下车前乘务员过来查验了他的边境证与身份证。看着窗外路上的车流,闪着霓虹的世贸大楼,他的心里抑制不住兴奋:深圳,我来啦!
虽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但火车站周边仍然是一片繁忙热闹的景象:灯火辉煌,恍如白昼。在火车上林永生已经跟陈捷通了电话,他会到车站出站口来接他。五月份南方的夜晚还有点热,好在他的行李不多,仅有的一个帆布包就是他所有的家当。
当林永生背着包走出甬道的时候,老远就看见陈捷站在通道口等着他,陈捷穿着白衬衣,戴个半框金色眼镜,站在接站的人群中很引人注意。
两个老朋友见面,击掌寒暄了几句,陈捷说:“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呀?”
“你见过就知道了。”陈捷一边走还一边神秘地笑着。
“哼哼,我刚也是从一个熟人那里来着,你想知道是谁吗?”林永生对陈捷说道。
陈捷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他猜得到林永生说的是谁,不过他并没有接林永生的话。
陈捷带着林永生在马路上拐了几个弯后,在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丰田车旁边停了下来。
陈捷敲了敲车窗,林永生正要问,车门开了,从里面下来一个面容黑黑的,瘦瘦的男人,笑着跟他打招呼:“嗨,林永生,长得这么高了?你看还认不认得我了?”
因为之前没有听陈捷说起,林永生有点迟疑,不过他还是试探着猜道:“你是卫国?”
“是啊,看来你小子还没有完全忘记我!”卫国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卫国与初中的时候变化不大,只是满脸没有剃干净的络腮胡子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更显得大一些。
“哪能忘记老班长,想不到你也在深圳啊。”林永生这才肯定地说,又转向陈捷:“你怎么也不先跟我说一说。”
“不说这也能认出来啊,有什么好说的啊。还是班长让我动员你过来深圳的呢。”
“是吗?那得感谢班长,一定得找你好好地喝几杯。”林永生好像对酒很感兴趣。
“那走吧,就等你这句话了,不过今天陈捷有喜事,他请客!”卫国见到老同学,也很高兴,一只胳膊抱着一个老同学。
三个人上了车,卫国开着车一路沿深南大道向西驶去。
陈永生很意外,他想不到除了陈捷还有一个老同学会在深圳,让他更想不到的是,卫国居然都开上了丰田汽车,这是他在家里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在老家,只有当官的和企业老板才能开得上小轿车。与此同时这情形让他有些自惭形秽起来:自己从中专毕业后,在老家那个半死不活的公司里工作了这么多年,工资和职位都没有什么变化,现在与老同学的差距可是越来越大了。
一路上,陈捷向林永生介绍着深圳的各种鳞次栉比的标志性大楼:那里是深圳最高楼地王大厦、赛格广场、深发展大楼,这里是新落成大气磅礴的市民中心……他看到已经快十二点了,华强北的人群依然是熙熙攘攘,他看到莲花山下邓小平的画像,听陈捷讲述着这个老人与深圳的渊源。陈捷三个月前还在老家和他在一起感慨岁月艰难,现在仅仅过去了三个月,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全身再也看不到原来身上的颓丧气,他的眼里闪着光,林永生能够看出他对深圳这个城市是由衷地喜爱。
林永生还了解到,卫国与陈捷一起从高中毕业后到福州大学念大学,三年前大学毕业后就来到了深圳,现在在一家贸易公司做副总,这不由得让他肃然起敬。心细的卫国听出来了他的尴尬,对他说:“永生,来了深圳,开始不要有太高的期望,这里有很多机会,只要你踏踏实实地工作,你肯定能找到自己合适的平台,实现自己的抱负。”
“嗯,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希望能找个工作填饱肚子就行啦,你们两位可要多多帮助我。”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丧气,在他看来,凭他一个中专生,能做到两个大学生的老同学现在的位置,那是一个不可企及的目标。
“永生,你看王维维和高海涛他们中专都没有上呢,现在王维维跟他爸爸做宾馆物资采购,高海涛也在家里做起了苗木生意,我跟他们都联系了,他们暂时都不想出门。你敢出门闯天下,在深圳这个地方,只要有拼劲,什么都可能实现!我跟班长商量过了,只要时机成熟,我们也要成立自己的公司,跟班长现在一样,把生意做到全国去。”陈捷对林永生说起他的抱负与计划。
林永生很惊讶,去年陈捷在老家农村的时候,他们还经常在一起闲聊,那时虽然他与陈捷一样有着对未来不确定的苦恼,但他还是水务公司的职工,一个月有几百元的工资,聊胜于无。在陈捷面前,还是稍稍有那么一点的优越感:因为他已经开始挣钱了,而陈捷还在花钱。而且更关键的,陈捷的家里因为治病和读书的原因,在村里只差被评为困难户了,而他们家,父母的身体还好,几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了,只有他一个儿子现在已经上班,家里的经济状况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他同时也明白,陈捷家只是暂时的落泊,待到他学成归来,那肯定不是他这个中专生可以赶得上的。那时的陈捷,神情落寞,无奈与无助都写在脸上,而今的陈捷充满着激情与能量,笑脸泛着车窗外的流光溢彩的灯光,远远不是原来在家乡那个扛着锄头锄地的汉子可比。
听到陈捷的话,林永生被挫败感打击下去的信心又恢复了几分:“好的,以后我就跟着你们两位混啦。”
“千万不要这么说,说不定将来你所能达到的高度还会超过我们的,最重要的是你要相信你自己。”卫国在前排说。
“我还能达到什么高度啊!”林永生讪笑。
“当然能!”陈捷一把搂住他的肩。“今天是我在公司转正的日子,正好你来,我是双喜临门,我们一定要痛饮几杯,不醉不归!”
“呵呵,说到喝酒,我只怕比你们俩都要有信心。”林永生一米八的个,在老家多年,小烟小酒平时都有点爱好。
卫国把车开到陈捷在宝安三十九区租住的房子附近,陈捷先给林永生介绍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和租住的房子,放下行李,三个人就去附近找大排档消夜。
有人说,深圳的真正的夜晚,是从九、十点才开始的,因为工厂里工人加班到晚上九点再下班是很正常的事情,下班后到街边吃吃消夜、唱唱歌、玩几局游戏,对于深圳占总人口绝大多数的年轻人来说是一天之中最难得的放松时光。关外的城中村中有很多握手楼,这些楼的一楼,就是遍布了各种各样的小饭馆,一入夜,便逐渐热闹了起来,空气中也充满了各种各样食物的味道。
陈捷租房的楼下正好有一个湖南风味的小馆子,深圳食客以川、湘、粤各个菜系比较流行,清淡的粤菜只适合在餐厅里慢慢地品味,辣辣的川湘味还是更适合各形各色的打工者,佐以冰镇的啤酒,足以消除一整天工作的疲乏。
点了三四个炒菜,再上了三壶扎啤,三个人就开始推杯换盏了起来。这是他们生平以来第一次聚在一起喝酒。
林永生刚才在车上说了大话,现在是要表现一下,独自倒了两杯酒:“班长,阿捷,今天非常感谢你们去接我,以后还要靠两位兄弟多帮助,现在我先干了。”他也不理会他们两个,仰着脖子都喝了,果然是酒量不一般。
“林蛋,叫林蛋没有问题吧,”陈捷端起一杯酒,大家都知道初中林永生的英文名,但英文名没有的他的外号在男生中吃香,“我们之间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我原来在家里的时候,你也没有少帮助我,我来了深圳,班长也是出了不少力,来吧,为了我们的重聚,干一杯!”
三人你来我往,转眼三壶见底,又来了三壶。
陈捷开始求饶:“哎呀,林蛋,再像你这样喝,我可陪不了你了啊。”
卫国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林蛋,看不出来你的酒量不错啊,有做销售方面的潜力,将来有机会可以试试。”
林永生听卫国的话里有话:“班长现在是不是有把我招到你们公司去的想法啊?”
“我们公司暂时还没有空位,以后有机会让你试试,你可以先做做基础的,了解一下相关行业,再涉足销售更容易呢。”卫国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他说他这几年来喝得太多了,不太想喝酒。
“行,感谢班长的指导。”林永生又站起来:“这一杯我干了啊。”说完脖子一昂,又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不倒的林永生都有点撑不住了:“班长,我跟你汇报一件事情啊,这个陈捷他做得不对啊,他把林逸一个人丢在广州,林逸记得么,丢在广州不管啊,你说该怎么罚他?”
卫国看着陈捷,他当然知道陈捷和林逸的关系,陈捷从西北赶到广州来读研究生,只怕全是为了林逸。只不过陈捷这半年来没有说林逸的事,他也就没有问。
陈捷玩着酒杯:“嘿嘿,班长,这个林永生挺能吹的啊,说什么自己能喝,现在都开始说酒话了。”
“我吹,班长,这要是在以前,我就出手了,你们知道,谁欺负林逸,我就会揍谁。”林永生继续说,“为什么?不为什么,只为她是我家亲戚啊,现在是我哥们……哥们的女朋友不是?”
这是一条背街的小巷子,快一点了,人流量也渐渐地少了。陈捷和林永生有一搭没一搭相互抱着说着话,卫国安静地听着,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上看不到星星,城市的灯光把天空照着跟白天一样,皎白的半个月亮挂在空中,几丝如同丝巾一般的云朵正在轻轻掠过她的脸庞。
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点,林永生早已喝得不省人事,卫国和陈捷个子比他小一些,一左一右架着他走路显得有点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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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8 18:23: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抵足夜话

出租屋是两室一厅的结构,他们俩把林永生扶到一间房里躺下,卫国说:“捷,今天有点晚了,我就不回去了,和你挤挤算了啊?”作为一个了解卫国的人,陈捷明白他的用意,他是听到林永生谈到了林逸,这是要借题发挥跟他谈谈他和林逸的情况了。
两个男人静静横躺在不大的床上,隔壁间里林永生传来均匀的打鼾声。街道上的灯光透过窗户玻璃照进来,房间里几无摆设。林永生最后的话勾起了他们俩的回忆,卫国与陈捷两个人都了无睡意,齐刷刷的盯着光秃秃的房顶。
“说说林逸的事情啊?你们现在是什么状况?”卫国打破了寂静问道。
“很正常啊,没有什么事情。”陈捷似乎不愿提这个问题。
又是寂静。
“陈捷,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陕西那时候么?”卫国直接叫他的名字,貌似对陈捷敷衍的态度有点意见。大一的暑假,都非常崇拜路遥的他们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从荆州骑单车一路北上延安,在延安大学附近的山头上,拜祭了他们共同的偶像。
“你这个人没有觉要睡啊?”陈捷说,“那么久的事了,又怎么了?”。
“你这个人变了,你忘记了我们之前说过的话。”
“是吗,我可是正常的男人,我有跟你发过什么誓言吗?”陈捷想以玩笑来化解气氛。
“你说过你跟我是和孙少平和金波一样知交,孙少平和金波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讲的吗?”卫国的理论有点新奇。
“噢——”陈捷这才明白,那时候他把自己比做金波,卫国比做孙少平:“不是不跟你讲,只是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是我自己过得太难堪了,所以我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两个男人趁着酒劲,回忆了这些年里发生的种种事情,陈捷向卫国讲了他与林逸这段时间的问题,卫国听了,也不由得黯然神伤,但很快又积极安慰他说:“别想太多了,现在你不也在深圳找到工作了吗,好好工作一两年,家里借的钱可以慢慢还,找个机会,与林逸好好地聊聊,把她接到深圳来或者让她也到深圳来找一个工作,她肯定还是能理解你的。其实你们都这个样子了,的确是不应该分彼此的,这点上,我是要批评你的。”
陈捷怅然地回应道:“慢慢再说吧,这一年的折磨,我现在是什么都不敢想,只想好好地工作,快快地挣钱,能早一天还清我们家欠下债务。把老家的房子修一下,让我的妈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陈捷问:“班长,你的个人问题呢,来深圳这么久了,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吗?”
卫国迷迷糊糊地回答:“我啊,我还年轻,不着急。”
年轻?不着急?我比你还小两岁呢,陈捷心里想。其实在上高中的时候,陈捷就知道他有个女朋友,那时候卫国隔三岔五地就会到学校门口取东西,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那是给他送来的炒菜,然后就会一哄而上抢个精光。后来有好事者说看到了是一个女孩子给班长送来的,卫国就解释说是自己的妹妹,其他人也就不再瞎打听,只是陈捷没有遇到过。后来在上大学的时候,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两个人分手了,那段时间陈捷打电话给他都不接,偶尔接了也就心不在焉讲两句就挂了。
卫国背对着陈捷,听着两个伙伴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们已经进入了梦乡。深夜里他又想起了许燕冰:这个他永远也忘记不了的名字,每天他都会在心里默默地念上上百遍,这个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习惯。他有着和陈捷一样的梦想:要多挣钱,来实现个人价值。与此同时,为改变他那落后的家乡尽一份自己的力量:帮助老家的孩子实现读书的梦想。但是他心爱的姑娘却没有办法再去上学,也已经永远地离他而去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
三年的高中时光就是他最为开心的时刻,虽然他不能时刻在校园里看到那让他魂牵梦绕的脸,但每隔一段时间,许燕冰就会从家里带来可口的饭菜送到学校来给他,她常常对他说:班长,你可不要为我而学习分心,若是那样,我宁愿再也不来见你。高考前,他把她的照片摆在课桌上的课本中,桌子上都是堆叠着各种各样的试卷与课本,没有人知道,那里面藏着他的秘密。上课间隙他时常偷偷地翻出照片来看,看着她那无邪的笑容,想到他们共同的目标,他才能静下心来,努力地学习。他听说她喜欢大海,就把录取志愿报到了福州大学,希望将来能有一天,带她到福州去看看那望不到边的大海。为此,他还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写了一首诗给她:
海滨的姑娘
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轻风拂起的秀发
洁白的裙裾映着朝霞
女孩啊,你在等待着什么
冬天的雪早已经融化
你的脸上为何写满了忧伤

我宁愿是一只青鸟啊
衔着菊瓣一枚
簪在你的鬓角
那芬芳的气息啊
或许能让你高兴得歌唱

我或是大海中浪花一朵
定要化为纤纤雨珠
落在你黄白的小伞上
那淅沥的声音啊
或许能让你的心情舒畅

但我只是古城西北的一株白杨
日日夜夜向着东南方向张望
苦恼着无法实现的梦想
对了
我要把祝福写在叶子上
托那风儿送到她的身旁

海滨十八岁的姑娘啊
只要你脸上绽放出了微笑
我就在山岗上迎风低唱

没有生日Party,也没有生日蛋糕,但他清晰地记得她看到这首诗时的兴奋,她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穿着白色裙装走在海边的沙滩上,浪花轻舔着她的脚丫……
可这一切都被后来无情的变故给吞没了,在他对未来怀着无限憧憬的时候,命运却给他开的一个大大的玩笑。一九九六年他去福州大学报到,在入校体检时查出他患有乙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觉得他的整个世界都在那瞬间崩塌了。根据他自己了解的信息,乙肝是个传染性强并且永远也治不好的病,他认为自己的前途就此毁灭!学校为他这样的学生专门设了体育课,说是为了身体考虑,不能参加常规的运动量大的体育课,只能参加打乒乓球、太极拳之类的课程。但是在他看来,他与班里的同学都不一样,走到哪里都感觉别人在躲着他,离他远远的,他心里承担着巨大的压力,他也不敢告诉家里人,因为家里虽不是一贫如洗,农村家庭里能走出他这样的一个大学生已经不容易了,一个月三、四百元钱的生活费父母亲不知道怎么样辛苦才能换来,如果现在要治病,更是无从谈起。另外他也不能像有些学生一样,休学去治这永远治不好病!他只能像掩耳盗铃一样蒙骗着自己,另一方面又用仿若受惊小兔子的眼光去观察身边其它人是不是因介意而疏远着他。
对于许燕冰,他也不敢贸然告知真相。他明白,自己只能把这份爱深深地藏在心底,他生怕一不小心碰触到,就会与他的燕儿分离。就在这样的彷徨、狐疑交替折磨中度过了半年,半年里,他与许燕冰都是两地书信往来,他与她描述着海滨风情,她与他述说着工厂里工作的辛劳。他有意不去碰触之前的那个约定,而她认为,他也是还没有准备好吧,没关系,她已经等了三年,再多等一段时间也是可能的,她可不能像没有受过教育的女子一样对他穷追猛打,她不是这样的人,她相信他,不会忘记三年前他说过的那句话。
直到大一下学期的一天,她写信过来,说厂里的一个男孩子在追求她,是村支书的儿子,她不知道怎么办。同时又说,她有个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一天,她和他分手了,自己也不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她也找不到他了,就如同消失了一般。梦里她哭了,幸好她的一个女伴叫琴姐的,对她说梦都是相反了,她才稍微好了一点。她说她不想接受任何人的追求,她只是在等待,等待将来有一个相识了快十年了男孩到她的面前,对她说出她期盼已久的那句话。
卫国收到这封信时候,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对她隐瞒下去了,对于他来说,欺骗她一样的不能被自己宽恕:她的梦不是相反的,冥冥之中,一切都如同有一双无形的魔爪一样操纵着他们的人生。在那个暮春的中午,他找了一个没有人的教室,所有的同学都在午睡,他止不住自己的眼泪,给许燕冰去了一封信。坦白了他的真实情况,同时也把自己的心永远地埋进深深的冰窖里。
从此,他没有再收到过她的来信,他以为,她做出了她正确的选择。在他的心里,知道今天是那个日子过去的整整六年,也就是六年前的今天,他亲手埋葬了自己的青春,他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后来,他知道即使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还是错了。他依然时不时地会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比如,他知道她在九七年那年结婚了,男人就是她信里写的村支书的儿子。第二年,她生了一个女儿,取名杨馨月,但婆家对她不好,娘家的后妈也不帮她带小孩。在小孩三岁的时候,她只身一人带着小馨月去了深圳打工,成了一只孤独的南飞燕!
然后他又自以为是地笃定认为她今天的所有现况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心里对她的愧疚不由又加深了一层。他如同着魔了一样,决然放弃了学校保研的机会,身不由己地跟着她的脚步来到了深圳,在这个全城有一千万人口的城市里,他想她是不会那么容易发现他的,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他要尽他的所能来弥补自己给她带来的伤害。
到深圳后,他也找了几家工作,但几乎所有的工作都要体检,但他在这个体检问题上一次又一次地被工厂拒之门外,所有的这些经历让他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了乙肝对于自己的巨大影响,加深了他乙肝就是万恶之源这样的观念。
思念是一种病,却又如同毒品一样让他甘之若饴,以身赴死而在所不惜。他今天又醉了,他知道他的身体是不能喝酒的,但他只想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在大学里,他就在图书馆里看过相关的书籍,早知道这个病是治不好的,全中国的人有百分之十以上都有这个病,这个病最后的结果就是肝癌,等待他的只有悲剧的一生。他也不知道世界上是否还会有另一半在等着他,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永远也不可能找到自己的真爱了。
卫国所在的深圳市盟友新材料有限公司,他主管一部分销售。自从做上了销售的活,出外的应酬就多了起来,少不了喝酒、泡吧熬夜。他计划着要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创造更多的财富,所以也就努力坚持着。这样也好,有时候工作忙了,以前的事情就想得少了,许燕冰的影像也会渐渐地少在头脑里出现。
业余时间,他参加了深圳的义工组织,和以前一样,他还是那样喜欢帮助别人,从别人感激的眼神里,他才能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身体残缺的人,也是一个能受到别人尊敬的人,是一个平凡的人、与众人一样平等的人。
早六点,天才蒙蒙亮,看着两位还在沉睡中的伙伴,卫国悄悄地开了门,下了楼。他还要驾车到车公庙公司里去上班,路上车多,开车还有近一个小时的路程。不管怎么说,他又是一个晚上没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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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9 12:58: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盟友阋墙

有人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在南方这个商业社会里,更是到处充满了金钱的气息,金钱会教给刚入社会的年轻人很多东西,而这些东西,是在学校老师那里,家长那里学习不到的。比如,通过钱我们可以认识一个人,到底在一个人心里,是钱重要,还是情谊重要?或者,通过钱也可以彻底改变两个人的关系,让两个亲密的爱人反目成仇。这样鲜活的例子,就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南方都市里,每天都在上演着。
卫国与现在盟友公司的老总胡向忠胡总走到一起,也是充满了戏剧性的一幕:二零零零年上半年,卫国从学校毕业,一个人独自来到深圳。来之前,他并没有想过自己要找一个什么工作,那个时候,找到许燕冰,知道她消息,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就一边找工作一边找许燕冰,哪里知道,工作机会遍地都是,但无一例外的,都对他关上的大门,因为他的体检表上面明确写着“乙肝小三阳”。多年来的病情并没有让他对这个病有更深的了解,反而让他与其它的人一样排斥这个病:认为这个病是无可救药的,这样的态度也阻止了他的进一步了解、预防和治疗。
那天中午,他刚从松岗的一家公司面试出来,面试的结果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后来负责面试的人让他第二天带着体检表和相关资料到公司报到,他就知道,自己与这个公司无缘了,因为前面已经有四五家公司看了他的体检表后,明确拒绝了他的入职。经过这么多次的打击,他都不知道该找谁去诉说。要不然就和孙少平一样,去建筑工地上找一份临时工吧,他有时候想,也许那是不需要办体检的。总之,他是不打算离开深圳的,因为在这里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没有办:在这个城市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还有一个比他更落魄的女人,孤身带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工作呢。
他沿着松白公路从松岗往公明方向走着,心里盘算着下午去哪里去找工作机会。弯过马田收费站,这地界属于两镇的交界,路两边都是还没有建厂房的空地。初夏的太阳也很大,路上除了汽车开过,根本看不到行人,路两边栽种着半大的榕树,地上的树荫也是一小块一小块的。
卫国靠着一棵树停了下来,他看到路那边的空地上有一处铁棚搭建的房子,从外面看应该是收废品收购站。他计划着是不是要去那里试一下,这个收废品的不会找他要体检表吧!来深圳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带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再没有工作,这地方呆都呆不下去了,又何尝有能力去找到许燕冰呢?工作本没有贵贱之分,孙少平不也是从揽工汉干起的吗?他卫国为什么不能做捡破烂的?天无绝人之路,这个时候看到这个废品收购站,难道不就是天意吗?
正当卫国准备过马路去求职废品收购站的时候,离他不远处的正前方传来了一声惊呼:“抢东西啦——”
卫国扭头一看,公明方向一辆摩托车向他这边开过来,后面一个男人正在拼命地追。刹那间摩托车已开到了他的面前,车上一前一后坐着两个人,卫国不假思索地伸手向后座上坐着的男子身上抓去。
开摩托的明显没有料到树下面会出现一个人,看到卫国来拦车,龙头稍微偏一下,加大油门准备跑。但这时卫国已经抓住后座男子的衣服,将他扯下车来,惯性让两个人重重地摔倒在隔离带的灌木丛中。
开摩托的男子看到同伴被拉下车,本已开出十几米的他停住车,调转车头过来救人,嘴里骂骂咧咧,让卫国滚到一边去,不然他就要开车撞人!
这时丢包的男人也赶了过来,从路边操起两块砖头,比划着准备砸摩托车。开摩托的男子见状暂停了下来。
卫国本摔在后座男人的身上,有了男人的缓冲,比他更早的缓过劲来,现在死死地压住身下的后座男,并反扣住他的两只手!
这时有几辆路过的汽车渐渐停了下来,开摩托的男子见势不妙,调转车头一溜烟往松岗方向跑了。丢包男人过来拾起地上的单肩包,打开看了看,对卫国说:“兄弟,把这小子压紧了,我马上打110。”
就这样,他与丢包男,也就是后来的胡向忠认识了,胡向忠得知他是从福州来了,更是与他套近乎:他自己就是福建南平人!胡向忠和他一起等公明派出所的民警赶到,又一起到派出所录口供:原来胡向忠刚从客户处出来,正打一个电话,飞车党看前后无人,就对他下手,想夺下他的挎包。
从派出所出来,胡向忠非要请他吃饭感谢他,说他救了他的命:他的包里面可装着几个客户的现金回款和承兑汇票呢。他推辞不过就同意了。
吃饭时卫国了解到,胡向忠是在一家贸易公司做业务员,目标客户就是珠三角的化妆品公司,任务就是把化工原料卖到这些化妆品公司里去。来深圳快十年了他也曾做过很多职业,他听说卫国在找工作,就对卫国说:“兄弟,你今天避免了我的损失,我有个提议你看行不行,哥哥我在深圳这边也十多年了,也有了一些业务渠道,正想着自己做点生意,但不是现在还要养家糊口嘛,所以一直也没有开始,你今天帮了我,也是从我老家来了,我们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也来帮帮你。你看行不行?我现在手头上有一些客户,在目前这家公司不方便跟进,不如由你来和我一起跑业务,有利润了我们两个人来分,你看怎么样?”
卫国正在为工作的事烦恼,知道自己想通过招聘进正规的企业不知道还会被多少企业拒绝。听胡向忠这样讲,就向他了解详细怎么样做?
胡向忠接着说:“是这样的,前期我还在上班,不能出来跟进这些客户,但我会介绍你来跟进,你就负责采购货物、发货、收款等等,刚开始不会很忙,你就一个人试着做,也熟悉熟悉过程。后面如果生意能做得起来,我就从公司离职了两个人开公司来一起做。开公司的资金我们两个人一起解决,如果你没有我可以多出一些。”胡向忠其实一直有个开公司的想法,但他又怕失败,所以一直在犹疑不定,今天遇见卫国,言谈之中觉得他并不像是刚从学校毕业,遇事不慌而且接人待物非常沉稳可靠,自认为他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于是就有了自己的心思:想借助他来实现自己开公司的梦想,他估摸着让卫国一个人先做,如果成功了,当然自己可以出来接手,如果失败了,大不了就关门不干了,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在目前这个公司里干业务员,当然这些小九九是不能对卫国明着说的。
卫国当然不会知道胡向忠心里的真实想法,他认为他面前的这个老乡完全是为了感激他帮他避免了损失,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帮他。他现在是除了答应胡向忠外无从选择,因为他都打算去捡垃圾了!心里也有个声音提醒他:深圳的骗子多,莫不要遇到了骗子,但他现在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来骗。现在自己能有个熟悉的人带着开公司做活,无疑比一个人埋头苦干要好很多,所以他犹豫了片刻就同意了胡向忠的提议。两个人商定出资二十万元试运营成立盟友公司,股份比例为四比一,胡向忠占四份;另外两个人都不从公司里领工资,卫国一个月可以领一千元生活费,另外考虑到卫国没有启动资金,胡向忠也大度地表示让他以后公司有分红了再补上。
于是胡向忠就一边上班,一边带着卫国找仓库,手把手带着他跑公司里外的各种事情,一些他自己不方便出面的,就单独让卫国去尝试。卫国学习能力很快,三个月后,公司就可以做到了盈利;半年后,胡向忠就辞去了原来公司的工作,盟友公司就正式注册成立,胡向忠与卫国摇身一变成了总经理和副总经理。正规运作了之后,客户也渐渐多了起来,当然初期的这些客户都是胡向忠在他原来的公司中靠个人关系运作过来的。
在公司筹建的半年多的时间里,卫国也打听到许燕冰在香蜜湖的一个美容会所里上班。从此以后,他常常出现在她所不知道的角落,注视着她:她如同过去一样生活得清苦忧郁,小女儿跟着她相依为命。
第二年的春天,有一个男人找到他,说自己叫杨小龙,是许燕冰的丈夫。卫国早有耳闻,这个叫杨小龙在老家仗着自己父亲是多年村支书,从来在周边是趾高气昂、仗势欺人,还时不时对许燕冰拳脚相加,最后才逼得许燕冰带着女儿离家出走。
杨小龙嘴里吐着烟圈,对他说:“我知道你有乙肝,这也是许燕冰原来离开你的原因,我也知道她这次过来是来找你的……”他撇见卫国愤怒的目光,知道自己诈不住他:“好好好,不是来找你的,你瞪我干嘛?现在跟你说个事,你不想让我找她们俩麻烦也可以,你得跟我找一个工作,我有工作,自然就会好好对我的女儿和老婆。”卫国看着杨小龙那白白胖胖的脸,想到就是前两天他当着他的面要抢走许燕冰的女儿,还是他开着车挡住杨小龙的去路,逼着他把女儿还给许燕冰——当时他在车里,并未与许燕冰相认。虽然他很讨厌眼前这个人,但他才是许燕冰的男人,也许只有他才能带给许燕冰和孩子过上幸福生活。他没有资格去教训他,而且他也不想让许燕冰知道他就在她附近,于是卫国答应了杨小龙的要求:“行,我可以跟你找工作,但你不能让燕子知道我在这,另外,如果我知道你再欺负她和她女儿,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杨小龙立马眉开眼笑:“怎么会呢,我对她们两个好都来不及,你不让她们知道最好,谁知道你接近我老婆怀有什么心思!”
盟友公司正在业务成长期,正需要人,胡向忠自然不会不同意副总的申请。所以卫国与胡向忠请示后就让杨小龙做了自己的助理,在他的眼皮底下,他相信有能力能控制住杨小龙,让他不敢造次。后来卫国在一场酒局后,才从杨小龙的嘴里知道,当初许燕冰离开家之后,根本没有跟老家任何人有过联系,这个杨小龙是想尽了一切办法,找到了在深圳的卫国,然后跟踪卫国才找到许燕冰,他在不知不觉中又做了一次杨小龙的工具。
盟友公司成立这三年来发展顺风顺水,与两个人的能力分不开:一个是老总胡向忠的敏锐的市场开拓能力,第二个是公司副总卫国的儒雅的个人魅力和审慎的公司内部管理能力。胡总四方脸,粗眉毛大鼻子,敦实的身材,从外表看不像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反而在与人交流的时候因为说话慢吞吞让人认为他是一个技术人员,但就是这样不是典型类型的老板却让客户更容易信任他,加上他在与客户打交道时舍得在客户招待上大手笔投入,多年的业务经验让他对市场这一块的操作游刃有余,往往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个客户的关键人物与切入点,然后渐渐建立起业务关系,慢慢做大。卫国则刚好相反,科班出身,外表老成持重,有着与他这个年龄不相符的气质。两个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
在二零零一年中国加入WTO的前景下,化妆品市场行情非常好,外资及港资企业都加速在珠三角设厂布局,刚成立的盟友公司无疑是抓住了这个市场契机,短短几年内便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公司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公司,第一年的营业额就超过了五百万元,第二年超过一千万元,第三年超过二千万元,今年营业额预计能够超过四千万元。公司年年业绩的高速增长一方面为他们带来了丰厚的利润,而今两个创始人都已不再是以前的打工仔,不但个人在深圳置办了房产,买了车,公司也从原来的小出租屋里,搬到了深圳福田最繁华地段车公庙劲松大厦的写字楼。另一方面公司庞大的现金流进一步刺激着两个人的雄心,这不,胡向忠还在计划买地皮建厂,计划扩大扩宽原材料的渠道,甚至他还想上下游产品都要涉及,不排除另成立一个公司做化妆品的产品!
在关于公司未来发展这一点上,卫国和胡总是有着分歧的。在卫国来看,公司目前需要稳扎稳打的原因有三个,一个是他们目前的实力还有限,虽然这几年的经营形势还可以,但公司的利润也下滑得很厉害,去年公司为了满足今年发展的需要,就没有安排分红,把利润全部留在公司。而今年公司的业绩增长得比较快,胡总为了资金周转,更是动用了资源在外面借了外债,利息接近两分,在深圳这个地方想搞到银行贷款太难了,而民间放贷都非常普遍,所以一般的企业都会采用民间借贷的方式解决应急资金问题。第二个重要原因,这几年化妆品行业蓬勃发展也催生了很大一批与他们类似的贸易型企业,为了生存,也无所不用其极,对他们的生意也造成了不小的压力。第三个,他不赞成现阶段步子迈太大的原因是人才的储备。公司如果需要在上下游产品介入,则需要从力引进相关的技术人员,这样的开销是可大可小的,往大的去公司还支撑不了,往小了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在这三点考虑下,卫国认为,公司需要在客户上面做减法,璘选有量的优质客户,一些付款利润低的客户要放弃不做。把公司利润做上来;另一方面,加强与上下游的合作开发新的应用于化妆品的原材料来提升企业的竞争力,避免同质化。其三,设立自己的研发实验室,自己从头开始培养技术人员。这与胡总的大干、快干、只有把营业额做大了,才能把成本降下来,利润才能上得去的想法出入较大,而且胡总也不赞成自己小规模的研发,希望从外资企业引入技术人员,组建研发团队,进军化妆品市场。在有几次会议上,两人争论得面红耳赤,各执一词,最后因为胡总在股份上的绝对优势,大政方针上还是按胡总的计划进行着,卫国有时也感到非常无助。
特别是去年以来,杨小龙因为对公司流程的熟悉,平时也不像卫国那样有原则性,加之在三场(酒场、夜场、牌场)上更放得开,也被胡总安排去跟进客户了之后,卫国明显的感觉胡总对他渐渐地有了一层隔阂。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直觉告诉他,杨小龙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负面作用!但卫国并不在意,因为他能感受到,公司现在的发展还是正常的,可控的。而且他知道,一个团队内部团结的重要性,大部分企业的倒闭都是自身内部发生了问题,是被内部不团结打败的,而不是来自外界的压力。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在政策讨论阶段他跟胡总吵归吵,但只要一确定下来,就是他有再大的意见,也要无条件地去执行,这也是他一贯管理公司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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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27 16: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围魏救赵

深圳彩妆日用品有限公司的主营业务是为一些国际品牌代工生产化妆品,如面霜、晚霜、卸妆水、面膜等等,同时兼营生产自有品牌的日用化妆品等。陈捷也是来公司后才知道化妆品居然有这么多品种,以至于让他有些手足无措的茫然。在三个月的试用期中,他了解了研发、生产、质检等各个部门的运作之后,对公司的产品有了初步的了解,也逐渐适应了公司的流程制度,这个获得过香港质量管理金奖的企业在生产流程、品质控制等各方面都非常完备。陈捷所在的研发部门经理张德是陈捷的兰大校友,对陈捷的履历十分满意,特意把他安排在研发中心,学习化妆品的配方设计及全新产品研发,陈捷的全部精力就都投入到了文献资料及专利查找、配方设计优化、实验验证与客户确认收集及应用反馈等方面。看到自己能学有所用,陈捷也逐渐恢复了信心,一改从前一两年的巨大变故带来的消沉,变得开朗活沷起来。
与陈捷一同面试的王莺最后也被公司录用,被安排在研发部门负责配方管理工作。两个年轻人从找工作、面试,最后又被安排在公司的同一个部门,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是意想不到的巧合,两人的熟稔自然与其他同事不一样。而王莺对陈捷从初相识的感激,到彼此相互了解后对高材生和张经理红人的仰慕,渐渐对陈捷有一份区别于其他同事的特殊情感。
陈捷来深圳已经三个月,还没有去看过在龙华上班的姐姐陈敏。由于平时忙于实验,加上姐姐姐夫周末也要上班,时间上也凑不到一块,这几天终于试用期转正,他工作第一阶段的目标已经完成。今天又逢周末,陈捷计划去龙华看一下陈敏。
陈敏在龙华的一家医院里面做护士长,与大多数在深圳打拼的年轻人一样,平常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陈捷内心敬佩并感谢她的姐姐,也就是因为当初姐姐和他都在读书的时候,她主动放弃了去上大学的机会而去念了卫校,把能上大学的机会让给了他。从卫校毕业后她被分配到一个镇卫生院里上班,拿着微薄的工资继续支持他上学。后来因为卫生院效益不好,被周围的一些私人小诊所抢生意差点关门,但也无力继续支撑庞大的人员编制,所以陈敏就跟着老乡到了深圳,开始了自己南下打工的生涯。想想她今年也才二十八岁年纪,工龄都已经有十年,而他自己的四年大学生活就是在陈敏的一路资助下过来的。
其实,卫生院编制虽然庞大,效益也不好,但开销还是会由政府来承担,这也是陈敏口中辞职的原因。陈捷知道真正让姐姐下定决心彻底离开卫生院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那是在一九九七年暑假,陈捷还没有和卫国决定去延安。当时他正在家门口的葡萄藤下面睡午觉,陈敏一个人从外面回来了,回来就收拾行李,跟家里人只说是准备去深圳。父母很担心,问她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决定去那么远的地方?她说在卫生院工作时间长了,讨厌了那个地方,说什么都要离开,父母怎么劝阻都不管用。逼问得急了她就一个人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面大哭起来,弄得爸爸、妈妈和他面面相觑,也都不敢再问。爸爸后来去卫生院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卫生院里面出了一起事故:一个男医生,姓张,是与陈敏同时分配进卫生院的,两个人年纪相仿,正与她谈对象,因为陈敏总说是家里经济困难,要等到陈捷大学毕业了才考虑谈婚论嫁,张医生也同意了,所以这事就搁置了起来。这个张医生,在处理一起农村人员中毒事故的时候,因为一个病人中毒时间太长,耽误了最佳的抢救时机,没能抢救过来。病人的丈夫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农村莽汉,认为是医院没有把他老婆抢救活,迁怒于主治的张医生,竟然用一个玻璃酒瓶把张医生的头砸了,张医生就没有再醒过来。
家里人在初步了解事情原委后,知道再也无法阻拦,因为从小起陈敏就非常有主见,中考填志愿、分配工作、包括这次她处对象,都没有让家里人操一点儿的心,大家都知道,她所决定的事情,也是没有办法能够扭转得过来的。
陈敏到深圳后,认识了现在的姐夫,姐夫湖北荆门人,是龙华一个私立学校的初中数学老师,两人在二零零零年结婚,次年有了两人的爱情结晶雨晨,今年小侄子已经三岁了,陈捷觉得姐姐应该找到了自己好归宿。
从宝安到龙华,乘坐301路公交到西乡凤凰路口换行315路,需要绕行大半个深圳。陈捷一早带林永生外出吃完早餐,交代他就在附近转转,熟悉熟悉周围情况,别着急着找工作,自己就赶着去坐公交去龙华。
林永生在陈捷离开后,自觉一个人呆在宿舍里也挺无聊,就计划到附近的人才市场去看看。正好陈捷留了一辆自行车在房里,他就蹬上出发了。
宝城三十九区处于宝安靠近南头关口的地方,人流量巨大,在早几年没有边境证的打工者就只能走到这里,有边境证的才能进入关内。现在管理方面比之前宽松了很多,只用验一下身份证,就可以顺利入关。虽然如此,在关口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还是很多,靠街的地方一些门面于是就都成了介绍工作的、做证件的、复印打印的、吃饭的所在,而且生意大都比较红火。
林永生骑车过去看了一下,发现工作以普工为多,也有许多蛇头一看到他接近招聘广告,就凑过来操着蹩脚的普通话问他:“靓仔,过来看看,这里有高薪工作!”
他不想理会这些人,仍然看着那些贴出来的工作信息,发现都不是很如意。对他来说,让他找一个晒着大太阳、流着粗汗普工的工作,不说他从小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家里人不会让他受这个苦,就是他自己也是不情愿的。怎么说他也是中专毕业,这个文凭也是证明了他不是卖苦力的人,他想凭借这个找一个有一定技术要求的工作。
“小兄弟,要不要手机?”一个男人又凑过来,把一个崭新的手机拿在手里偷偷地向他展示。
林永生一见,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他从前听陈捷讲过公交车失窃的经历,也知道有一些无业人员经常在陌生人面前游荡,低价销售各种渠道来的手机,通常的结果是买卖在成交后买方就会在霎那间发现原来是假货,然而如果想要退货的时候就会遭遇卖方进一步的威胁勒索。
他发现自己手机还在,就赶紧蹬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从南头关骑行到宝安大道,宝安大道是条新修的大马路,两边的地空着的多,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发,骑了一会,毫无头绪。他转念一想:是不是可以去陈捷上班的地方去看看,或许在那个工业区里,还可以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陈捷所在的单位:深圳彩妆日用品有限公司。从外面看,这个公司不太大,但外表面装修很讲究,全部刷成了白色,靠近顶部的地方涂成了绿颜色。公司周围的马路上也能闻到一些化妆品芳香的气味,进进出出的员工都是一色的灰色长衣长裤,看到这些他感觉非常羡慕,甚至想,要是他也能进这个公司上班就好了。
正当他在公司门口骑着车转来转去的时候,从门口走出来的一个女孩子,朝他这边看了一眼,没走多远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走到门口的一棵树下打起了电话。林永生低头往自己身上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认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异常,不禁挠了挠脑袋,这个女孩是为什么总是看他呢?难道是一个熟人?但他好像并不认识她,难不成是因为他帅气逼人,想到这,他不由得咧开嘴笑了。
正当他在偷着笑的时候,那个女孩回过头来,向他招了招手。他惊愕地回头看看,确认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女孩正是向他打招呼,他如沐春风地跨上车,连蹬几下,骑到女孩身边,这个女孩子皮肤白皙,比林逸略高,只是眉目间却多了几分稚气。
“你找我?”林永生问。
女孩不理会,对他说:“你认识陈捷吗?”
林永生觉得奇怪,瞪大了眼睛:“认识啊,你也认识我吗?”
女孩撇嘴一笑:“我不认识你,但我认识它。”说着往林永生的自行车一指。
原来她是认识陈捷的自行车,并不是认识他林永生,他激动的心里略略平静了一些。
“不过你很奇怪,陈捷跟你是同学?”女孩打量着他,看到他破洞的牛仔裤皱了皱眉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就不能和陈捷是同学?我们俩从小一起玩泥巴长大的!裤子怎么了?这是时尚,又有什么奇怪的?林永生正要询问,女孩接着说:“哎,我叫王莺,是陈捷的同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永生。”林永生觉得自己这样总被呼来唤去太压抑了,除了在林逸面前,他还没有在别人面前这样被动过,于是他马上话锋一转:“原来你就叫王莺啊,陈捷倒是常提起你。”
“嗯?你不是昨天才来深圳的么?陈捷常跟你提起我?他跟你提我什么?”王莺冷笑,并不相信。
“这——”林永生发现对付这个小姑娘也不容易,心里不由有些紧张,想着陈捷也真非同一般,在广州已经有一个林逸对他牵肠挂肚这么多年了,哪知道他在公司里也有美女被他迷得团团转?
“是啊,陈捷经常说他有一个同事是幼稚的小姑娘,经常跟在他后面转悠,他,他都不知道怎么跟他的女朋友林逸解释。”林永生脑子飞快地转着,想到林逸就说了出来,心里却暗暗乐着,想看她有什么反应。
“啊,谁老跟着他转悠……”王莺腾地一下脸就红了,她听说陈捷的事,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听到他有女朋友,这又让她很失望。本来三个月来,她与陈捷都是新员工,相互之间有一些共同话题,关系也不错,平时她观察陈捷从来是独来独往,而现在听林永生说他有女朋友,不由得一颗芳心渐渐下沉。本来她刚才打电话给陈捷问他自行车是不是被偷了——她看林永生的样子像一个小偷——陈捷反让她同林永生一道,去他租的房子哪里去玩,他说他马上就回来了,可以一起做饭吃。但现在,她顿时没有了出去玩的兴致。
林永生偷偷地观察王莺,王莺的表情变化他完全看在眼里,他说:“你要去哪里,要不我骑车送你去?”
王莺本来想去超市的,现在也不想去了。而且,还要一个像“小偷”一样的人带着自己去,更是大违所愿,说:“我哪里也不去,回宿舍了。Bye-bye!”
林永生看着她背影消失在楼房的后面,心里想:我还没有要你的联系方式呢,怎么就走了?转念又想,这个彩妆,我一定要想办法到这儿来上班,或许才能再碰到这个叫王莺的。想到这儿,马上蹬上自行车,他要把这个想法告诉陈捷,让他帮忙计划计划,怎么样才能让他进彩妆去上班。
回到出租屋,陈捷已经回来了,见到他,问:“不是让你和王莺一起过来玩的吗?”
“原来她是跟你打的电话啊,我说她怎么会认识我呢,吓我一大跳,你知道不知道?”林永生恍然大悟。
“我说你们怎么会碰到一起呢,你是跑到公司里去了啊?”陈捷也很奇怪。
“是啊,我说到处看看,结果到你们公司一看,你们公司还不错,比周围这一片的工厂都要好。”林永生汇报一天的考察结果,“要不你把我介绍到你们公司去,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
“我现在倒没有这个能力啊。不过你啊,我想想,你可以投一份简历到人力资源部去试看看。”陈捷出主意。
“好了,我现在就去写。”林永生脑海里闪过王莺那幽怨的眼神,马上就来了精神。
“咦,你这个人这么着急干嘛,昨天刚来这里,就不能好好的休息两天再找工作吗?”
“我这个人啊,就是闲不住,我要把我这些年浪费的青春全部都找回来!”林永生笑着说,开始行动起来。
晚上,林永生躺在床上想,陈捷现在是研究生毕业,这个学历和起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了的。卫国现在是公司的副总,听说在公司里还有股份,自己也是万万比不上。再就是林逸,也有稳定的工作,王维维,跟老爸做生意,高海涛,在家务农,只怕自己也就比高海涛稍微好一点,但高海涛与王维维早已成家生子,自己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从这点上来看又比不上了,思来想去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混得最差的那个人!翻来覆去脑子里又闪过王莺的背影,他灵机一动,想了一个的主意:王莺的相貌也不比林逸差,不过她好像对陈捷也有好感。林逸这么多年的心思全都花在陈捷身上,这个消息可不能不告诉她,以免陈捷把执不定打了王莺的主意,只要林逸与陈捷的关系没有变化,那不就等于他在王莺那里还有机会吗?于是他马上编辑了短信跟林逸秘密汇报了这边的情况,丝毫不考虑到他现在还是没有工作,连彩妆公司的员工也不是,怎么跟王莺确定关系呢。
林永生听从了陈捷的建议,求职信是通过邮局寄到彩妆公司人力资源部去的。两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一点儿的消息,不但彩妆公司没有消息,而且他给林逸发的短信也没有任何回音,好像那晚的所有计划就是自己做了一个梦。正当他的“雄心壮志”消耗殆尽的时候,他的电话响起来:是彩妆公司通知他去面试!
作为一个中专生,林永生没有什么优势,彩妆公司给提供的是质检员的岗位,工资月薪只有每月一千五百元,只相当于陈捷的五分之一。但对于老家风吹日晒一千元每月的工资来说,还是高了不少,想到自己能与陈捷、王莺在一个公司里上班,他考虑都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钱,而是工作,有了工作,他就有了时间和资本,就有机会向陈捷他们靠拢,成为他们圈子里的一员,另外也才能接触到王莺,那个让他茫动的青春有了新的寄托的女生。要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深圳这个城市坚持多久,或许,不用多久,他就要在持续的等待中消磨完自己的气力,疲惫地踏上返乡的路,回到在老家的那个岗位,天天拿着一个本子,挨家挨户地查水表。所以现在只要能有一点希望,他就不想再回去!
七天之后,正当林永生收拾好行装准备去彩妆公司报到的时候,林逸出现在了出租楼的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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