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线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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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别将我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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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6 20:53:5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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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8 05:29:5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荆州,别将我挽留!(四十一)
阳历新年一天天逼近,街上的节日气氛愈来愈浓。但是,只要路人稍微留意,他们就会发现,营造这种气氛的仅仅是商家,目的只是为了促销。因此,这种节日气氛,更多是一种浓浓的商业气氛。这种节日气氛,随着人们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它的味道会越来越淡;等人们进了家门,这种气氛就会消失殆尽。
而传统的、纯粹的中国节日,不论人们在哪里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离家越近,气氛越浓。
安排好元旦店里的活动后,紫琼和李浩倡回家陪父母吃了一顿晚饭。回“北岸”的路上,路过江汉北路时,李浩倡突然想到长春的店里去看看,于是两人来到江汉北路长春的店里。
长春不在。
他弟弟告诉他们两说,最近,沙市日化和德国一家公司签订了合资经合同,哥哥最近在厂里忙得很,很少来店里。
紫琼挽着李浩倡的胳膊,两人步行离开长春的店。
“不错啊,合资企业了,这下,长春的愿望可以满足了!”
“嗯,这哥们一直想在大企业大干一场!”

李浩倡在元旦前几天,给读书社的几个人和曹佩璐打了电话,邀请大家在一年的最后一天到“北岸”聚聚。除了北川,大家都答应即使换班也会按时到达。
至于北川,大家习惯了他参加聚会不是迟到早退就是根本不参加。
公元一九九六年的最后一天是个无风的日子。阳光从遥远的天空而来,照耀着广袤的江汉平原。小城荆州躺在江汉平原的最深处,静享冬日暖阳!
晴朗冬夜的气温,比前几天的阴天更加寒冷。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北川开着警车在辖区巡逻。车从北京路上便河东路,北川减慢了车速。
车过“北岸”,他向一楼瞟了一眼,果然,在一楼最北的那个卡座一号里,坐着熟悉的那几个人。
北川靠边停车,点燃一支烟,看着落地窗后的一号卡座。
曹佩璐、和田和楚雄坐在卡座的北边,西宁、南山和李浩倡坐在卡座的南边,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壶正煮着的茶,有人不时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一口。
楚雄正说着什么,不停地挥手摊手,动作夸张。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事可乐的事,大家都笑了。
不一会,紫琼端着盘子走到卡座里,往桌子上摆茶点。
紫琼摆完茶点,和田站起来,拉起李浩倡,指着桌子上的空盘子说着什么。李浩倡站起来,拉着紫琼坐下,拿着盘子离开卡座。楚雄指着离开的李浩倡,笑着说着什么……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在这座城市最大的广场,在广场东边的一栋建筑物里,自己最好的几个高中同学(和田既是同学又是女朋友)在一间灯火通明的茶餐厅聚会,有说有笑。
而自己,仅仅和他们隔着一条窄窄的马路。
北川摁灭烟头,警车慢慢向前移动。在后视镜里,那扇巨大明亮的落地窗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
南山的巡逻车第二!次来到便河广场南边的江堤上。他熄火停车,走出来,站在警车旁,俯瞰着广场。
零点的钟声,从北京路工行大楼的钟楼响起,广场上爆发出一阵阵迎接新年的欢呼声!
广场上,有些人拿着燃放的烟花,欢呼着、奔跑着。这些烟花随着那些人的奔跑和跳跃,在广场上划出一道道明亮而奇特的轨迹。
新的一年就这样到了!

阴历新年后不久,早春来到江汉平原。
长江边的大地上,最早感知、迎接春天到来的,是杨柳。一场春雨过后,原来灰褐的树枝上,第二天便显现出浅浅的鹅黄色。
春雨丰沛而绵长。这些来自云层的雨滴,似乎每一颗都细小到无法凭借自身的重量自由落体降落到地面,它们在空中飘飘洒洒慢慢降落,滋润大地上的万物。这雨弥漫在江汉平原的天空,有时候你都不知道它到底和雾有什么区别!
在无声下降的春雨中,那些杨柳树静静立在大地上,如一团团凝固着的的绿色烟雾。
早春,细雨,杨柳……多美的江南早春画面。而真正在这个画面里的人,他们很少有心情去欣赏这如雾的春雨、鹅黄的杨柳,更多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湿漉漉的寒冷。
早春的一个周一,天空飘飞着细雨,团省委一个调研小组,在组织部蔡部长地率领下,来到荆州调研。
因为没有事先通知,这次调研,让大家很紧张。大家都不知道调研组要调研什么,自己该准备什么。如果事先有个通知,知道调研主题,大家可以准备相应的资料。
见大家有点慌乱的样子,和田笑了:
“慌什么!如果是个有心人,那些过去做过的事,应该都存在自己的脑子里。大家该忙什么忙什么。这次由我和小史来全程陪同调研组。调研组有什么问题,我来回答。”大家见书记这么说,都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小史走出办公室去迎接调研组。
最近几年,到荆州检查工作的都是蔡部长带队,和田和团市委的人,对他比较熟悉了。
这次调研,还真和以往的调研不同。在三天的调研过程中,团省委基本都在基层,比如学校、工厂和乡镇。
市团委在过去一年和以往开展的活动,在基层都有深入切实的行动,调研组在基层也能找到相应的人员和文字资料。
对有些持续多年全市开展的活动,调研组问起某个数据,比如参加活动的学校、工厂有多少,有突出表现的人员有多少,和田都能立刻一一回答出来,几乎没有迟疑。特别是该活动在全市各县、区的开展的情况,她更是能给调研组做一个简洁、全面,高度概括的介绍。
第三天上午,在和田回答调研组问题的时候,小史发现一向不苟言笑的蔡部长在远处看着和田,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几天,调研组成员,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团市委的工作做出任何评价,这让小史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现在,小史看到蔡部长这一笑,心里稍微安稳了一点。
下午,省调研组在和团市委相关部门在团市委小礼堂召开了一个会议。蔡部长做了发言。
他首先简单地说了一下这三天调研经过,然后对团市委过去的工作进行了表扬。表扬分三个方面。
首先是团市委在参与制订全市青少年事业发展规划和青少年工作方针、政策,对全市院校、青少年活动阵地、青少年服务机构的建设等事务进行规划和管理方面做得不错。
其次是团市委在调查青少年思想动态和青少年工作情况,研究青少年运动、青少年工作理论和思想教育问题,提出相应的对策方面,做得很细致深入。
最后是团市委组织和带领青年在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中发挥生力军和突击队作用方面尤其做得不错。活动深入切实且持久,效果明显,社会影响很大,反响很好。
听完蔡部长的总结发言,和田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得到省领导的表扬,是对她和团市委近几年工作的肯定!
这几天,对没有提前通知的调研,要说和田一点都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但自己带领大家所做的事,都亲自参与其中,有些还花费了自己很多的心血,这都不可能忘记。自己这几年也总结了每年的工作得失,提出了解决方法,再遇到类似的问题,也能轻松化解!
所以,即使遇到这次团省委有点突袭意味的调研,和田内心虽然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成竹在胸的淡定。
第二天早上,在团省会调研组离开荆州上车前,蔡部长对握手送别的和田说:
小柳啊,工作做得不错,对工作的总结也不错。以后到省里开会,空闲时,多和省里的同事们交流交流;还有,有些比你年长的领导,蛮愿意和基层的同志们交谈,也乐意给年轻的同志一些建议,你也应该去多讨教工作经验与方法。
年轻人要追求更大的进步,要有承担更大、更艰难、更全面工作的准备和信心,主动迎接更大的挑战。记住,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从这次调研来看,你是个准备充分的同志,希望你一如既往!
和田首先感谢了领导的表扬,接着表示,下次到省城开会,一定多和同事、领导交流,特别是多向领导讨教工作方法和经验。最后,和田对蔡部长保证,一定会一如既往认真工作!
蔡部长用赞许的眼光看了看和田,转身上车。
和田带领团市委的一帮人,向着团省委的商务车挥手告别,直到它汇入大街上的车流里。
回到办公室,和田有点兴奋。她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回想刚刚蔡部长对自己说的话。蔡部长的话,给她传递了一个比较明显的信号。
和田坐到办公座位上,给北川打了个电话,说下班后在单位等他,然后两人一块到“北岸”坐坐。

下班后,和田一分钟都没耽搁,打车到了派出门口。还没下车,她就看到了早在派出所门口等她的北川。北川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傍晚的气温更低,好在雨停了。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和田把最近几天陪同团省委的调研的事单说了一下,然后仔细讲述了上午送别团省委调研组时,蔡部长对她说的话。
北川的分析果然和她一样。最后北川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按着她的双肩说:
“柳书记,别的不敢说,蔡部长和你说的那些话,至少有这几个意思。第一个,你是个有能力的人,工作也做得不错,有继续向上发展的巨大潜力,组织上比较认可你。第二,一个人到新的岗位去工作,要有多方面的准备。第三,所有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那就等机会!虽然这个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还柳书记!”和田拍下北川按着自己肩膀的一双大手,挽上他的胳膊,说:“说得真隐晦!不能简单明了点吗?”
“好吧!柳书记,你有可能被调到团省委去工作!”南山低下头,贴着和田的耳朵说。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说,今天想吃点什么?我请客!”
“李浩倡他们的煲仔饭不错,特别是钵底的锅巴不错!今天吃个鸡杂煲仔饭吧……”
“真是个农民!就知道吃锅巴大米饭!不能换换口味,意面牛排什么的?”
“农民的儿子就爱这一口,不换!一说吃的,饿得更厉害了。快走快走。”
不远处,“北岸”的落地窗里,灯火通明!在气温接近零度湿冷的夜晚,那里确实是一个温暖的场所!

与和田分别后,北川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继续看关于12·17那个案子的资料。可今天,他的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到案子上。常常眼睛看着屏幕,心里却想着和田上调的事。
如果那天真的到来,自己和她不是相隔两地了吗?
看和田那个样子,她是很渴望上调到更大的舞台去展示自己的能力的。即使她在维持两人关系和上调到省城去工作中,放弃上调的机会,选择在荆州陪伴自己,自己也不会让她作出那样的选择。
那太不公平,那是硬生生扼杀了和田的理想!
自己不是那样自私的人!
自己调动工作去省城陪伴和田?可自己的职业规划在荆州,自己也正按着规划一步步走着。放弃早就制定好的职业规划,确实有点可惜!如果到时候和田真上调到省城,要求自己一起去,那也只好陪她到省城……
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北川思考。他摇摇头,笑了,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了。他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然后仰头靠在椅子上,吐出。
浓浓的烟雾,模糊了头顶的视线!来自: Android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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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8 08:03:0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荆州,别将我挽留!(四十一)
阳历新年一天天逼近,街上的节日气氛愈来愈浓。但是,只要路人稍微留意,他们就会发现,营造这种气氛的仅仅是商家,目的只是为了促销。因此,这种节日气氛,更多是一种浓浓的商业气氛。这种节日气氛,随着人们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它的味道会越来越淡;等人们进了家门,这种气氛就会消失殆尽。
而传统的、纯粹的中国节日,不论人们在哪里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离家越近,气氛越浓。
安排好元旦店里的活动后,紫琼和李浩倡回家陪父母吃了一顿晚饭。回“北岸”的路上,路过江汉北路时,李浩倡突然想到长春的店里去看看,于是两人来到江汉北路长春的店里。
长春不在。
他弟弟告诉他们两说,最近,沙市日化和德国一家公司签订了合资经合同,哥哥最近在厂里忙得很,很少来店里。
紫琼挽着李浩倡的胳膊,两人步行离开长春的店。
“不错啊,合资企业了,这下,长春的愿望可以满足了!”
“嗯,这哥们一直想在大企业大干一场!”

李浩倡在元旦前几天,给读书社的几个人和曹佩璐打了电话,邀请大家在一年的最后一天到“北岸”聚聚。除了北川,大家都答应即使换班也会按时到达。
至于北川,大家习惯了他参加聚会不是迟到早退就是根本不参加。
公元一九九六年的最后一天是个无风的日子。阳光从遥远的天空而来,照耀着广袤的江汉平原。小城荆州躺在江汉平原的最深处,静享冬日暖阳!
晴朗冬夜的气温,比前几天的阴天更加寒冷。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北川开着警车在辖区巡逻。车从北京路上便河东路,北川减慢了车速。
车过“北岸”,他向一楼瞟了一眼,果然,在一楼最北的那个卡座一号里,坐着熟悉的那几个人。
北川靠边停车,点燃一支烟,看着落地窗后的一号卡座。
曹佩璐、和田和楚雄坐在卡座的北边,西宁、南山和李浩倡坐在卡座的南边,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壶正煮着的茶,有人不时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一口。
楚雄正说着什么,不停地挥手摊手,动作夸张。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事可乐的事,大家都笑了。
不一会,紫琼端着盘子走到卡座里,往桌子上摆茶点。
紫琼摆完茶点,和田站起来,拉起李浩倡,指着桌子上的空盘子说着什么。李浩倡站起来,拉着紫琼坐下,拿着盘子离开卡座。楚雄指着离开的李浩倡,笑着说着什么……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在这座城市最大的广场,在广场东边的一栋建筑物里,自己最好的几个高中同学(和田既是同学又是女朋友)在一间灯火通明的茶餐厅聚会,有说有笑。
而自己,仅仅和他们隔着一条窄窄的马路。
北川摁灭烟头,警车慢慢向前移动。在后视镜里,那扇巨大明亮的落地窗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
南山的巡逻车第二!次来到便河广场南边的江堤上。他熄火停车,走出来,站在警车旁,俯瞰着广场。
零点的钟声,从北京路工行大楼的钟楼响起,广场上爆发出一阵阵迎接新年的欢呼声!
广场上,有些人拿着燃放的烟花,欢呼着、奔跑着。这些烟花随着那些人的奔跑和跳跃,在广场上划出一道道明亮而奇特的轨迹。
新的一年就这样到了!

阴历新年后不久,早春来到江汉平原。
长江边的大地上,最早感知、迎接春天到来的,是杨柳。一场春雨过后,原来灰褐的树枝上,第二天便显现出浅浅的鹅黄色。
春雨丰沛而绵长。这些来自云层的雨滴,似乎每一颗都细小到无法凭借自身的重量自由落体降落到地面,它们在空中飘飘洒洒慢慢降落,滋润大地上的万物。这雨弥漫在江汉平原的天空,有时候你都不知道它到底和雾有什么区别!
在无声下降的春雨中,那些杨柳树静静立在大地上,如一团团凝固着的的绿色烟雾。
早春,细雨,杨柳……多美的江南早春画面。而真正在这个画面里的人,他们很少有心情去欣赏这如雾的春雨、鹅黄的杨柳,更多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湿漉漉的寒冷。
早春的一个周一,天空飘飞着细雨,团省委一个调研小组,在组织部蔡部长地率领下,来到荆州调研。
因为没有事先通知,这次调研,让大家很紧张。大家都不知道调研组要调研什么,自己该准备什么。如果事先有个通知,知道调研主题,大家可以准备相应的资料。
见大家有点慌乱的样子,和田笑了:
“慌什么!如果是个有心人,那些过去做过的事,应该都存在自己的脑子里。大家该忙什么忙什么。这次由我和小史来全程陪同调研组。调研组有什么问题,我来回答。”大家见书记这么说,都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小史走出办公室去迎接调研组。
最近几年,到荆州检查工作的都是蔡部长带队,和田和团市委的人,对他比较熟悉了。
这次调研,还真和以往的调研不同。在三天的调研过程中,团省委基本都在基层,比如学校、工厂和乡镇。
市团委在过去一年和以往开展的活动,在基层都有深入切实的行动,调研组在基层也能找到相应的人员和文字资料。
对有些持续多年全市开展的活动,调研组问起某个数据,比如参加活动的学校、工厂有多少,有突出表现的人员有多少,和田都能立刻一一回答出来,几乎没有迟疑。特别是该活动在全市各县、区的开展的情况,她更是能给调研组做一个简洁、全面,高度概括的介绍。
第三天上午,在和田回答调研组问题的时候,小史发现一向不苟言笑的蔡部长在远处看着和田,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几天,调研组成员,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团市委的工作做出任何评价,这让小史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现在,小史看到蔡部长这一笑,心里稍微安稳了一点。
下午,省调研组在和团市委相关部门在团市委小礼堂召开了一个会议。蔡部长做了发言。
他首先简单地说了一下这三天调研经过,然后对团市委过去的工作进行了表扬。表扬分三个方面。
首先是团市委在参与制订全市青少年事业发展规划和青少年工作方针、政策,对全市院校、青少年活动阵地、青少年服务机构的建设等事务进行规划和管理方面做得不错。
其次是团市委在调查青少年思想动态和青少年工作情况,研究青少年运动、青少年工作理论和思想教育问题,提出相应的对策方面,做得很细致深入。
最后是团市委组织和带领青年在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中发挥生力军和突击队作用方面尤其做得不错。活动深入切实且持久,效果明显,社会影响很大,反响很好。
听完蔡部长的总结发言,和田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得到省领导的表扬,是对她和团市委近几年工作的肯定!
这几天,对没有提前通知的调研,要说和田一点都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但自己带领大家所做的事,都亲自参与其中,有些还花费了自己很多的心血,这都不可能忘记。自己这几年也总结了每年的工作得失,提出了解决方法,再遇到类似的问题,也能轻松化解!
所以,即使遇到这次团省委有点突袭意味的调研,和田内心虽然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成竹在胸的淡定。
第二天早上,在团省会调研组离开荆州上车前,蔡部长对握手送别的和田说:
小柳啊,工作做得不错,对工作的总结也不错。以后到省里开会,空闲时,多和省里的同事们交流交流;还有,有些比你年长的领导,蛮愿意和基层的同志们交谈,也乐意给年轻的同志一些建议,你也应该去多讨教工作经验与方法。
年轻人要追求更大的进步,要有承担更大、更艰难、更全面工作的准备和信心,主动迎接更大的挑战。记住,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从这次调研来看,你是个准备充分的同志,希望你一如既往!
和田首先感谢了领导的表扬,接着表示,下次到省城开会,一定多和同事、领导交流,特别是多向领导讨教工作方法和经验。最后,和田对蔡部长保证,一定会一如既往认真工作!
蔡部长用赞许的眼光看了看和田,转身上车。
和田带领团市委的一帮人,向着团省委的商务车挥手告别,直到它汇入大街上的车流里。
回到办公室,和田有点兴奋。她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回想刚刚蔡部长对自己说的话。蔡部长的话,给她传递了一个比较明显的信号。
和田坐到办公座位上,给北川打了个电话,说下班后在单位等他,然后两人一块到“北岸”坐坐。

下班后,和田一分钟都没耽搁,打车到了派出门口。还没下车,她就看到了早在派出所门口等她的北川。北川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傍晚的气温更低,好在雨停了。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和田把最近几天陪同团省委的调研的事单说了一下,然后仔细讲述了上午送别团省委调研组时,蔡部长对她说的话。
北川的分析果然和她一样。最后北川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按着她的双肩说:
“柳书记,别的不敢说,蔡部长和你说的那些话,至少有这几个意思。第一个,你是个有能力的人,工作也做得不错,有继续向上发展的巨大潜力,组织上比较认可你。第二,一个人到新的岗位去工作,要有多方面的准备。第三,所有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那就等机会!虽然这个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还柳书记!”和田拍下北川按着自己肩膀的一双大手,挽上他的胳膊,说:“说得真隐晦!不能简单明了点吗?”
“好吧!柳书记,你有可能被调到团省委去工作!”南山低下头,贴着和田的耳朵说。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说,今天想吃点什么?我请客!”
“李浩倡他们的煲仔饭不错,特别是钵底的锅巴不错!今天吃个鸡杂煲仔饭吧……”
“真是个农民!就知道吃锅巴大米饭!不能换换口味,意面牛排什么的?”
“农民的儿子就爱这一口,不换!一说吃的,饿得更厉害了。快走快走。”
不远处,“北岸”的落地窗里,灯火通明!在气温接近零度湿冷的夜晚,那里确实是一个温暖的场所!

与和田分别后,北川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继续看关于12·17那个案子的资料。可今天,他的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到案子上。常常眼睛看着屏幕,心里却想着和田上调的事。
如果那天真的到来,自己和她不是相隔两地了吗?
看和田那个样子,她是很渴望上调到更大的舞台去展示自己的能力的。即使她在维持两人关系和上调到省城去工作中,放弃上调的机会,选择在荆州陪伴自己,自己也不会让她作出那样的选择。
那太不公平,那是硬生生扼杀了和田的理想!
自己不是那样自私的人!
自己调动工作去省城陪伴和田?可自己的职业规划在荆州,自己也正按着规划一步步走着。放弃早就制定好的职业规划,确实有点可惜!如果到时候和田真上调到省城,要求自己一起去,那也只好陪她到省城……
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北川思考。他摇摇头,笑了,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了。他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然后仰头靠在椅子上,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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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20 13: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荆州,别将我挽留(四十二——四十三)
三月中旬,即便是入冬以来,从没有走出城市一步的人,也能感受到强烈的春天气息。先不说大街小巷的树木返青、花朵盛开,仅仅从遥远田野里吹来的风中,也能嗅到油菜花香的味道——三月中旬,油菜花正在城外的田野里铺天盖地肆意怒放着。
沙市日化公司东南边,是一大片油菜田。东南风吹拂下,公司厂区,能闻到浓郁的油菜花香。
下班后,长春走出车间大门,站在门口,闭眼仰头,深吸了一口从南方吹来的有江水气息和油菜花香的空气!
昨天,供销科长老刘约长春今天参加供销科踢球。昨天供销科和三车间来比赛,三车间一球小负,有点不服,今天想扳回一局。
长春换好衣服,走进球场,远远看到球门边席地而坐的供销科长老刘向他招手,他身边坐着三车间主任,看样子,两人在聊着什么。
长春坐下,三车间主任扔给南山一支烟。
三车间主任向南山偷偷指了指老刘。老刘正皱着眉头吸烟,好像有什么心事。
“怎么,老刘?这眉头紧锁的,担心今天球赛踢不赢?”长春想把话题扯到轻松的事上面。
“是球赛的事就好了哦!下午刚开了个季度销售会。没开会前我们预计销售形势不会好,但是也没料到这么差。简直说不出口!”
“有点夸张吧?和德国公司谈合资、准备上市耽误了两年,一时想回到提货车排队到江堤的那种形势有点困难,但也不至于像你口中说的那么惨吧?”
“老弟啊,是真惨!德方给我们‘活力28’重新定位的是高端洗涤用品,价格大幅度上涨,各大经销商根本卖不出去啊!看来,新一轮的销售攻坚战来了!”老刘双眼看着远方,不停地大口吸烟。
“合资后重新投产,是去年十二月上旬,到今年一月上旬整整一个月,我们车间生产的洗衣粉都是新包装,就是为了配合公司对产品的重新定位。”三车间主任说。
“两种新包装嘛,一种是桶装,一种是盒装。”老刘打断三车间主任说,“两种包装材料都是塑料。外形设计得确实不错,图案、配色新颖艳丽,‘活力28’的标志也突出。因为价格因素,就是卖不动!”
“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的生活刚刚有所好转,家庭消费品讲究的是经济实惠,哪里需要那么多高端产品。”车间主任有说
“也不能这么说。随着社会的发展,生活水平的提高,高端产品逐步会有销售市场。稳定广大普通消费者,慢慢培养高端客户,我觉得这才是公司现在的销售策略……”长春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扯远了扯远了,我们都扯远了。”车间主任说,“我只关心你们有回款没有。这可关系到我们的工资。”
“回款还是有啊,比上个月也不会少。不过都是老包装产品销售回款。保命还得看老包装的洗衣粉。看仓库,老包装的存货也不多了,你们车间怎么在搞?生产能力差得有点离谱呢!”老刘有点责备的意思。
“有些日子没进车间了吧?不是车间产能下降了,是根本就没生产洗衣粉了,连老包装洗衣粉也没生产了。洗衣粉生产线都停了两个月了!”
“什么?那你们整天都在忙什么?”老刘问。
“原来公司不是有条生产洗涤剂的流水线吗?现在每天都在生产‘巧手’系列的厨房洗涤用品!”
“巧手”是合资另一方德国公司在中国主推的产品,最近各大电视台也在密集播放“巧手”系列产品的广告!想到巧手的广告,南山突然心里一惊,仔细一想,活力28的广告,从去年底,就没在央视和各大省市电视台上看到了!难道合资后的公司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巧手”上?“活力28”只是他们进入中国的一个跳板?
长春说出了电视广告的事,老刘和车间主任想了想也是一愣。然后说,这电视广告还真是消失了三个月了。
“合资后,公司的好多事,都看不懂了!”老刘摇了摇头,苦笑着说。
“看不懂就看不懂吧,不多想了。想多了脑壳疼!踢球踢球,今天不能让你们赢了,都连赢两场了……”车间主任拉着老刘的球衣,往球场中间跑去。
长春看着远去的二人,在球门柱上磕磕鞋底,也跟了过去。
春节后,蹇老板几乎是每周两个电话,询问工期进度。南山因为每天都呆在工地,工程进度烂熟于心,接电话后会很详细地向他汇报工程进度。每次汇报完工程进度,南山一定会在最后说一句,“蹇老板你放心,等你四月底来验收!”
眼看离四月底一天天临近,“金手套”的工期也渐渐接近尾声。
一楼的演艺大厅的灯光,按舞台上安装的部位有很多种,分起来有点复杂。面光、耳光、脚光、柱光、顶排光、天排光、地排光以及流动光等等。
虽然三个电工师傅原来也做过舞台灯光,但是原来做的工程规模,毕竟比“金手套”的小得多、简单得多。这次“金手套”演艺厅的灯光分类齐全,灯位也多,让他们三人颇费了一番功夫。
四月二十二号上午,“金手套”一楼演义大厅的灯光终于安装完毕。
一楼演义大厅灯光安装完毕,也意味着“金手套”工地的完工。
整整一个下午,南山和三个电工检查调试着演艺大厅的灯光。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李浩倡顺着门口便河东路,上了江堤。
四月底的阳光有点热量了,照在人身上热烘烘的。李浩倡脱掉外套,坐在江堤南坡的草地上。
眼前的江水,清澈且呈现出淡淡的绿色,水面平静。看到这样的江水,总有种伸手到其中搅一搅然后捧一捧水在手里或跳进去游一游的冲动。
不同于落日时分满江红霞的壮丽,下午三点多的阳光,只在江面呈现出一块不大却耀眼的光斑。一艘上行的货轮,在离岸不远的江面上奋力前行,划破了江心里的那块耀眼的光斑。
去年的四月,自己弃船登岸,到现在,转眼已是一年!
时间流逝得真快啊!
四月底也是南山“金手套”工地完工的期限,现在他的工地进行得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李浩倡拨通了南山的电话。
和往常不同,这次南山在电话里说话声音倒是很大,但是有点心不在焉。不时说着什么下一个、左边、右边什么的。
“什么左边右边的,在忙什么”李浩倡忍不住问。
“哈哈,在调试一楼演艺厅的灯光!这灯光一调试完,‘金手套’的工程就正式完工了。”
“是吗,这就完工了?我马上过来看看!”李浩倡关掉电话,跑过沿江路,原路返回“北岸”,拉上紫琼,去“金手套”工地。
南山看到李浩倡和紫琼,把手里的图纸递给小王,过来和他们两人打招呼。
“完工了?”李浩倡问。
“完工了。大厅的灯上午才装完,下午调试一下。没事的话,这个工地就算平安顺利完工了!”
“我来跟他们联系,今天庆贺一下。”李浩倡说。
“不,还不行!你也不是不知道,装修过程中有很多改动,接下来,我得把决算先弄出来,到时候结算快点……欠债的感觉真的不好。等结算了,我来安排,到时候不醉不归!”
李浩倡不再说什么。三人一起看小王和电工师傅调试灯光。一个电工师傅在舞台上一会左右跑动,一会停下站在舞台不动,有一束灯光始终追着他跑,打在他身上。
“追光都有,这灯光真是齐全啊!蛮专业的感觉!”演艺厅齐全的灯光,让紫琼有点吃惊。
“蹇老板早就说了,演艺大厅首演,观众位给我留三分之一的座位,到时候,你们都来欣赏一下。”
等灯光调试完,南山要小王拉上所有窗帘,看看灯光在黑夜里的的真实效果。
老实说,非专业人士,说不出这些灯光的功用。但是这些绚烂的灯光把舞台照射得如梦如幻、金碧辉煌却是他们爱看的。
南山登上舞台,站在舞台中央,一束追光笼罩着他。他右手举到下巴附近,握着想象中的一个话筒。
“尊敬的鲜于女士、尊敬的李先生,王先生,各位嘉宾,各位观众,晚上好!这里是金手套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演出现场!……”
李浩倡和紫琼配合着南山的说辞,拼命鼓掌;小王吹起了尖锐的口哨,其他人鼓掌的鼓掌,尖叫的尖叫。真像有欢呼的声浪影响了主持人的说话一样,南山双手下压,接着说:
“本次演出也是‘金手套文化传媒公司’在荆州的首演。作为一名主持人,很荣幸有机会参加这次演出,希望这次演出,给荆州人民带来一个美好夜晚……”说到这里,南山哈哈大笑起来!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南山神采飞样,脸上洋溢着兴奋表情。
回“北岸”的路上,紫琼对李浩倡说:
“李浩倡,看到刚刚南山在舞台上的神态没有?那么神采飞扬!看来赚钱真是件让人兴奋的事!”
“不!是以后安心篆刻让他向往,让他高兴!”
回公司的路上,南山和蹇老板通了一个电话,听到完工的消息,蹇老板很兴奋。在电话另一头连声说谢谢,还说现在正在外地,虽然自己来不了荆州,会派人来验收工程,办理后续事情。忙完手头的事,自己最迟下月十号前来荆州。最后还不忘说一句:
“你赵总行动迅速,提前完工,哥哥我老蹇也绝不会亏待你,验收合格,决算办完,除了保证金,钱,我会一分不少付给你!”
不得不说,蹇老板是个揣摩他人心思的高手!不论是谁,只要是生意中等着收钱的那一方,最愿意听到的,就是他最后说的这句话!
这个工程的利润加上这多年积蓄的两百万,以后搞点投资,父母和自己以后生活应该不用担心了。不被柴米油盐所累,一心一意刻刻石头,写写字,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一想到盼望已久的事即将成为现实,南山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回到“城中城”宾馆,南山在办公室打开施工图纸,找出那些更改过的设计,按定额重新计算金额。
他看了看工作量,不大;估计熬两个夜,能弄完。刚刚小王打电话来说过来一起计算,南山拒绝了。一是大家都忙了这么久,先让他们喘口气。二是他喜欢一个人呆在办公室工作的这种感觉。没有任何人打扰,能很快地进入工作状态,工作效率也特别高。
将近一点的时候,南山有点困了。看看手头已经干过的活,早超过总工作量的一半了。
南山拉出抽屉,想找点吃的,可抽屉里只有几袋咖啡。在抽屉里,他看到了一方前几天刻了一半的篆章。
南山打开热水瓶,冲上咖啡,在办公桌上摆好石头和刻刀。不一会,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了刻刀雕刻时发出的轻微的“噗噗”声。
在这轻微的声响里,南山渐渐忘掉了其他事,一心一意沉浸到刻刀冲起石头碎屑的享受里。
自从开店后,紫琼和李浩倡呆在家里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一星期都不见得在家吃顿饭。为了多陪陪父母和外婆,星期六和星期天,都被紫琼定为“回家吃饭日”。周六回沙棉紫琼家,周日则回张居正街五号。
回沙棉吃晚饭的路上,紫琼看李浩倡的头发有点长,拉着他在荆棉生活区的一间发屋剪了头发。
从发屋走出来,紫琼故意走在李浩倡的侧后方,不时打量着他。
黑帆布鞋、牛仔裤和白色长袖针织衫,最普通常见的服饰,这个高个男孩子穿起来有种别样的味道。这种味道更多的是简单、干净!
新剪的短碎发,被理发的小妹喷了发胶,随意抓理成型,显出一种别样的凌乱,和李浩倡冷漠而忧郁的气质相得益彰。
其实,这个男孩子,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这样。他细心、会照顾人,对人真诚。和他在一起,让人感觉很温暖。他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善良,有时候会让紫琼感到吃惊。
在绘画方面,他有天赋。他可以以此谋取名声和财富。但是他画画仅仅是因为自己喜欢画画。至于用绘画去谋取名声和财富,他没什么兴趣。在外人看来,他这是漠视甚至浪费自己的天赋。
不过,开茶餐厅,虽然这个不是他喜欢的事,他还是一直尽心尽力地陪紫琼做,这让紫琼感动也让她心疼。
从去年四月回来和他一起到长湖游玩开始,紫琼慢慢发现,原来自以为对他的所谓认识,只是一个异性同学对他的认识。现在由于身份改变,对他的认识才更深入、准确!
在紫琼在一边默默打量李浩倡的时候,李浩倡其实早就发现了紫琼的举动。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原来并不像她的文字一样犀利。和她在一起,李浩倡感受到了不同于外婆和安歌的女性温暖,还有那从未经历过的让人战栗的激动和另类的幸福!
这大半年,两人天天在一起忙同样一件事,特别是开店后,更是形影不离,还每周到她家吃一回饭。在李浩倡的人生里,除了外婆和安歌,紫琼是第三个和他呆在一起时间最长、关系最亲密的人。现在,在李浩倡的心里,紫琼与外婆和安歌一样,是必须每天见到、见不到就像自己生活里缺了点什么的人。
怎么才和她天天在一起?
结婚!
想到这里,李浩倡心里一热!
那个夜晚,在回家的路上,紫琼抱着自己说“李浩倡,我们结婚吧!”,她当时心里的想法应该也和现在自己的想法一样吧。
李浩倡走近紫琼,扶着她的双肩,直视着她的双眼说:
“紫琼,我们结婚吧!”
紫琼一把抓住李浩倡的胳膊,没有说话。她睁大眼睛抬头直盯着李浩倡,一副困惑的表情;慢慢地,笑容从她脸上浮现出来,像涨潮时的海水淹没海滩一样,淹没了她脸上困惑的表情,最后欣喜绽放在她脸上。虽然紫琼脸上的表情变化只在一两秒钟的时间里,但在等待她回答的李浩倡这里,却有点漫长。
“好呀!怎么今天想到这个事了?这是对我去年冬天提结婚的回应?”
李浩倡走近半步,继续扶着紫琼的双肩,把刚刚走路时观察她、对她的那些感觉一口气说了出来。最后说:
“紫琼,就是这样!”
“李浩倡!”紫琼叫了一声李浩倡的名字,分明想说什么,但是看她样子,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李浩倡扶着紫琼的双肩,紫琼双手抓在李浩倡的肘弯处,两人用一种怪异的姿势就这么站在人行道上,不说话,看着对方。
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从两人身边走过,头顶法国梧桐宽大绿叶在四月的风里沙沙作响。
“你看看我们俩,傻站在这里的样子,是不是让人觉得好笑?”紫琼打破沉默,对李浩倡说。
在紫琼地提醒下,李浩倡不好意思地笑了,放下双手。
“走吧!”紫琼牵起李浩倡的手,两人继续前行。
“李浩倡,你刚刚是在向我求婚吗?”
李浩倡点点头。
“那去年冬天,我是不是向你求过婚?你听说过或者见过一个姑娘伢向男伢儿求婚的吗?”
李浩倡不知道怎么回答,稍微用力握了握紫琼的手,向她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刚刚我答应你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一点也不矜持,是不是?!”紫琼又问。
李浩倡又站住了,面对紫琼说:
“那怎么办?像科幻电影里那样,我们乘上时光穿梭机,回到过去。求婚这个事,我先来。至于我求婚后,你是立刻答应还是等几天给我答复,都可以!唯一不可以的,是你不能拒绝我的求婚!”
“好了好了,都是逗你的,别那么认真!回家了,吃饭的时候,把我们这个事跟爸妈说一下。现在,我们两人商量一下,哪天拿证?还有,国庆节举办婚礼行吗?……”紫琼开始规划起两人结婚的事来。

每次周末到紫琼家吃饭,紫琼的妈妈准备的都比较丰盛。还是和原来一样,那些本地特色的菜都会被紫琼妈妈摆到李浩倡面前。
李浩倡吃完放下筷子,紫琼也没有在桌子上说起他们两人想结婚的事。直到大家吃完晚饭,紫琼妈妈收拾完,大家坐在一起闲聊的时候,紫琼才说起他们两人想结婚的事。
紫琼妈一听连声说好,接着问两人想什么时候结婚。紫琼说,和李浩倡商量了一下,国庆节吧。
紫琼妈妈说,这个时间选得不错。时间充裕,筹备婚礼也不着急。又问,什么时候拿结婚证。紫琼回答,五·一假期结束后就去拿证!
紫琼爸爸问李浩倡,外婆知道不?李浩倡回答说,先告诉叔叔和阿姨,等会回家再告诉外婆。
紫琼妈妈一听,连忙说那你们赶快回城里,去告诉外婆,外婆是什么意见,待会电话告诉我们。
在公交车站下车后,刚走上内环北路的林荫道,紫琼拍了拍李浩倡的后背。李浩倡一笑,蹲下身来,背起紫琼!
开店以来,紫琼站得多走得多,常常脚痛。回家路上,在某处人少的地方,李浩倡背她成为习惯。
“李浩倡,我们真的五·一假期后拿结婚证?”紫琼在李浩倡背后问。
“真的啊!难道你不想?”
“我想啊。真到谈婚论嫁了,我又有点不敢相信了。这是真的吗?”。
“听说,怀疑自己在梦里,可以咬自己的舌头,如果疼醒了,那不用说,是在做梦。”李浩倡逗紫琼说。
“是吗?为什么咬舌头?咬别的不行吗?”
“傻瓜!咬舌头方便啊……”
“我觉得咬耳垂更方便!”没等李浩倡完全反应过来,紫琼咬了李浩倡右耳垂一口!
“嘶——!”李浩倡长吸了一口冷气,接着说,“怪不得说咬耳垂方便,原来咬我的啊!”
紫琼嘴巴在李浩倡的脖颈处发出吃吃地笑声,整个身体在李浩倡背上花枝乱颤!

五·一假期后的第一天,南山接到蹇老板的电话,说周一到周三,在武汉有些事忙,忙完了,估计会在周四(8号)到荆州,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办理决算和验收,同时安装设备,争取六月八号营业。情绪高涨的蹇老板最后说:
“老弟,感谢你加班加点提前完成了工期,结算时,我绝对不会拖欠。到时候开业第一场演出,你和你公司的员工,绝对是我的坐上嘉宾!还有,要准备好,省内还有几家“金手套”连锁店要装修,到时候你要像做这个工地一样,保质保量保工期,完成那些工地的装修!”
“没事,我会准备好人员和设备的,到时候一定保质保量完成蹇总的工程!”被蹇老板的情绪感染了,南山不知不觉提高了说话的声音!

上午十一点,北川从区局会议大厅匆匆赶回派出所。因为会议快结束的时候,小王发来短信,说刚刚接到一起诈骗案报警,案子不小,案情应该很严重。
刚进办公室,小王和指导员也进了北川的办公室。李浩倡先听了两人对案子的简单说明,然后认真看完报警笔录。
北川合上笔录,对指导员和小王说:
“很明显,这应该是一起重大诈骗案。这个所谓商联社的周主任,不仅仅只骗了这两个银行职工的五百多万公款,她应该利用高息揽储还骗了社会上不少的人,只是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而已。如果是这样,这个案子涉及的金额就不是小数目了!
“前段时间,我姐姐也说起过想存一部分高息款,被我阻止过。她还说,她有些好姐妹就存了不少钱,并且是当场兑现高额利息。这事估计和这个案件有联系。
“先不说这个了。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立刻寻找到潜逃的所谓周主任,这是侦破这个案子的关键所在!现在,我带小赵去移动营业厅,打出犯罪嫌疑人的通话记录,来寻找和她有联系的人,找找她可能潜逃地点的线索。
“小王你留在资料室,到时候有什么资料通知你查的话,你第一时间查到。指导员你立即向区局汇报案件,请求区局指导进一步的行动!”
“好的,我立刻汇报!”指导员回答。
北川把手里的笔录交给小王,大步走向院子里的那辆切洛基。
北川首先到移动公司沙市营业厅调取了周姓犯罪嫌疑人最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
带着通话记录上车后,他仔细看犯罪嫌疑人通话记录,发现犯罪嫌疑人最常联系的一个号码,是一个归属地为武汉的手机号。每天都有联系,多的时候,一天十几次。但是,昨天和今天没有联系。也就是说,犯罪嫌疑人被两个银行职工绑架到宾馆逼要五百万银行存单的时间段里,没有和这个号码的主人有联系。
出逃的今天早晨五点零三分开始,也就是犯罪嫌疑人从江陵宾馆出逃的时候,和一个荆州本地手机号联系频繁,短短一小时联系了六次。每次通话时间不长。
看到这里,北川要小赵立即到柜台去打出这两个手机号的最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
小赵带着两份通话记录回到车上。北川拿过通话记录放到膝头。
通话记录的页眉上,小赵用笔写着机主的姓名:吕临。
北川拨通资料室电话,接电话的是小王。
“给我查一个人!吕临。上下口吕,面临的,手机号139……”
北川刚报完电话号码,小王接过他的话说,“吕临?等等……我看看手机号码……这不是区治安中队的吕临吗?!我手机里存着他的手机号。去年沙市区全运会,区公安系统组建篮球队,我们两个同时入选。”
这个就有点奇怪了!一个犯罪嫌疑人,潜逃前,最后联系人居然是一个警察。看来,要查找犯罪嫌疑到底在哪里,吕临是必须调查的一个人。
“好的,这个我知道了。有事我再联你。”北川合上手机。
北川拿掉吕临的通话记录,武汉号码的那份通话记录,出现在他膝头。和吕临的通话记录一样,页眉上照样有用笔手写的机主姓名:蹇汉雄。
蹇汉雄,这不是“金手套”老板的名字吗?有次北川去南山的工地,碰到过他。
真有这么巧?又是一个认识的人?!
记得那次和蹇老板见面,他双手递给自己一张他本人的名片,还冲自己微微点了一下头,显得恭敬有加。两人还简单地聊了几句。蹇老板说他原来也在公安系统呆过,做了十年的刑警。
那张名片给北川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首先是姓名中的这个蹇姓,很少见;其次是名片设计得很简洁,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
这张名片应该在办公桌右手边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回办公室,找到名片一核对就知道了。找不到名片,打电话问一下南山也行。
一想到南山,北川心里一惊。他连忙摇了摇头,仔细看通话记录。
在蹇汉雄的通话记录里,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中不时跳出一个熟悉的手机号,139……666。
这是南山的号码。
再仔细看看通话记录,四月底、五月头,南山和机主联系频繁。那时候,南山提前完工,按常理分析,两人联系应该比往常更加密切。
看来,机主十之八九是“金手套”老板蹇汉雄了!
南山又拿过吕临的通话记录,查看他到今天通话记录,发现,吕临九点到十点,也和蹇老板有三次联系!
北川收起通话记录,回头递给小赵,说:
“通知小王,要他在系统上找到武汉籍所有名字叫蹇汉雄的人的一切资料,包括照片。我们先回所里。”
回到办公室,北川先看了看桌子上摆放的照片,照片里,果然有张“金手套”老板蹇汉雄的照片!
他打开抽屉,找出两捆用橡皮筋捆着的名片,打开,一张一张寻找。
一张印有蹇汉雄两个字的名片出现在眼前,再仔细核对一下手机号码,果然是同一个号码。
到底是巧合还是这个世界太小?、一个公安系统的同行,一个武汉的生意人,居然都和这个犯罪嫌疑人有直接联。
一个犯罪嫌疑人,潜逃之前,她最后电话联系的人,竟然是一个警察。这意味着什么?
是同谋?还是一个不知情的熟人?从通话时间和频率看,私人关系肯定不错!等会见到吕临,是旁敲侧击还是单刀直入?现在得考虑清楚,免得到时候调查陷入被动。
北川点燃一支烟,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做。
“简所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指导员在他办公室招呼北川进去。
指导员说,局里刚来电话,刚刚荆州区也接到一起报案,犯罪嫌疑人也是这个所谓周主任。局里指示:既然我所已经行动,抓捕小组,由本所组织,立即行动!
“好!我也刚刚捋了下思路,正准备行动。既然局里也要求我们立即行动,那我们现在就行动吧!局里有什么进一步指示,及时联系我。”说完,北川就要往外走!
“再急也不急这一时,先吃午饭。顺便聊聊案子。”指导员说。
四人端着盒饭,围坐在指导员的办公桌边吃边聊。
吃完饭,小王按北川的吩咐,给吕临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做什么。
在电话里,吕临回答,刚下高速公路,正开车往家里走。估计半小时到家。最后问,打电话有什么好事?
“到家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找你,当面说!”小王故回答。
北川招呼小赵、小王上了切洛基,给他们一人递了一支烟,点燃,说:
“给家里说一声吧,所里有事,估计有几天不能回家!”
“所长,接下来去见吕临?”小王坐在驾驶位上,问副驾位的北川。
“对!他不是还有半小时才到家嘛,我们先抽支烟,喘口气!”

二十分钟后,小王发动切罗基,车子轻快地滑出派出所大门。
见到吕临,北川单刀直入,问他和犯罪嫌疑人是什么关系,今天这么早和她联系具体内容是什么,今天和她见面没有。
作为一个在职几年的民警,吕临一听北川说话的口气和所问的内容,立刻意思到了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作为一个警察,他不会对一个同行的调查有什么隐瞒,这是他继续做警察的底线。再说,也隐瞒不了。
吕临回答说,他和周姐(犯罪嫌疑人)是通过一次办案认识的,周姐为人大方豪爽,几年下来,相处的还不错,成了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今天一大早,周姐打电话来说,有点紧急事情去武汉办理,想请他开车跑一趟。想到周姐平时对自己不错,也是朋友间互相帮忙,没多想当时在电话里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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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21 20:57:44 | 显示全部楼层
荆州,别将我挽留!(四十四——四十五)
两人六点不到从荆州城北门高速路口上宜黄高速公路,接近八点,吕临给单位领导打了个电话,说突然有点私事需要处理一下,请假一天。
在路上,周姐一改平时喜欢聊天说笑的风格,沉默不语。为了缓和沉闷的气氛,吕临几次主动和周姐说话,每次她都只是简单应付一下,心不在焉。如此几次,吕临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车到仙桃路段后,周姐说自己手机没电了,用吕临的电话联系一个姓简(蹇)的人,约定了见面的地方,后来对方又打电话来说,还是他带人来,到汉阳接周姐,免得荆州的客人在武汉市区因为道路不熟,浪费时间还耽误事。
下高速后,周姐着急着和对方见面,又打了对方两次电话。没等多久,接周姐的车来了,周姐和车上的人说了几句话后,又转过身走回来,站在车边对吕临说,这次因为要处理点突发事情,比较急,中午就不能陪他吃饭了。要他先回荆州。说这次周姐对不起他,事情处理完了,回荆州了,周姐再好好请他。
吕临没有停留,再次上宜黄高速,一路向西回荆州。
凭一个警察的直觉,北川知道,吕临没有隐瞒什么。
现在,知道犯罪嫌疑人潜逃到了武汉,接待她的是“金手套”的老板!
要找到犯罪嫌疑人,就要找到现在已知最后一个和犯罪嫌疑人有联系的蹇汉雄了。
抓捕犯罪嫌疑人,耽误的时间越少,抓捕成功的几率也高,相对来说,难度也会更小。
现在,出发到武汉,找到蹇汉雄调查犯罪嫌疑人的去向,刻不容缓。问题是,虽然凭直觉,吕临没有隐瞒今天的行程,但是他到底和犯罪嫌疑人真正的关系怎样,北川心里没底。如果,吕临和犯罪嫌疑人关系不一般,甚至是同伙,现在北川带着小赵、小王出发离开他后,吕临会不会给犯罪嫌疑人通风报信?
在抓捕犯罪嫌疑人前,请求上级暂时限制吕临的行动无疑是按常规流程走,这个最保险安全;带着他参加自己的行动小组,一来监控他的行动;二来,联系到这个案子,对一个年轻的基层警员来说,参加一次行动,既是一次锻炼,也是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虽然这个“过”是吕临的无意之错。
老实说,北川想带着吕临参加自己的小组。因为他是区治安中队的干警,如果要带他参加自己的行动小组,必须请求区局安排协调。
不论带与不带,首先要给区局汇报情况。想到这里,北川拿起手机。就在他拿起手机的同时,手机铃声响起。
他原本想挂断打进来的电话,因为向区局汇报情况是现在第一要紧的事,可仔细一看电话号码,是市局局长办公室的座机号。
北川按下接听键,把电话放到耳朵边。
说话的果然是老局长。
老局长先问了问北川对案子的分析和行动计划,然后告诉北川,就在北川查找犯罪嫌疑人潜逃去向线索的时候,市区有些派出所、刑警队等公安机关陆续接到多起诈骗报案,犯罪嫌疑人无一例外指向周姓犯罪嫌疑人。
从今天中午十二点左右开始,高息储户陆续围堵犯罪嫌疑人手下二十多个揽储下线的家门,引发群体性事件,社会影响很恶劣。
鉴于这种情况,市局立即成立了专案组。
老局长在电话里任命北川为本案抓捕组组长,同意了他的行动方案,还告诉北川,市局会立即联系武汉警方,请对方协助找到蹇汉雄,寻找犯罪嫌疑潜逃的去向。
接听完老局长的电话,北川回头对三人说:
“马上出发去武汉!吕临,你也跟着我们走,你现在是我们抓捕小组的成员了,等会你们中队会给你电话通知。”

车以一百二十码的速度向前飞奔。北川坐在副驾位上,眼睛看着前方永远到不了的地平线,思考者接下和蹇汉雄的见面。
如果真如蹇汉雄自己说的那样,他在公安系统刑警大队工作过将近十年,那他对公安系统的一切都烂熟于心。
如果,他和犯罪嫌疑人,仅仅是朋友关系,就如吕临和她的关系一样,自己的询问,蹇汉雄会迅速如实回答。
但是,从看到犯罪嫌疑人的通话记录上出现他的手机号码那一刻开始,北川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他和犯罪嫌疑人关系不寻常!如果是这样,接下来和他的见面,就有点意思了。那不光是斗智斗勇,那绝对是全方位的较量和比拼!
接下来发生的事和北川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傍晚时分,北川四人和武汉警方的两位干警,一起出现在蹇汉雄的办公室。
在他宽阔的办公室里,一脸疲惫的蹇总吩咐秘书给客人端上咖啡。等秘书走后,他点燃一支烟,端起面前的咖啡,小啜一口,然后说:
“真巧,我也刚从外地刚回来。我前脚进门,你们后脚到。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等我喝完这杯咖啡,我会告诉你们的。”蹇汉雄长吐一口气,接着说,“这杯咖啡,估计是我往后多年,最后一杯咖啡了……”
随后,蹇汉雄做了详细交代。他交代的事实,简直让在场的人不敢相信。
其实,这次金融诈骗案的导演是蹇汉雄,“周主任”只是一个实施者。
蹇汉雄从公安系统辞职下海后,和他人合股筹建了“金手套”娱乐公司。在他的设想中,“金手套”在全省范围内下辖八家连锁店,旗舰店在武汉。每家店都必须建成为所在城市最大的娱乐城。娱乐城里的项目包括拳击、健身、游泳,卡拉OK和歌舞演艺等。
他这个构想一出现,多家媒体闻风而动,对“金手套”做过报道。
仅有的一点资金,已经租下了市区一家倒闭工厂二十年的使用权。把这间工厂改造成“金手套”武汉旗舰店的资金,还没有着落。
想启动“金手套”娱乐城项目,就必须找到资金。银行和有实力且愿意合作的公司和个人是首选。
一次偶然的机会,外出办事的蹇汉雄和“周主任”在荆门某银行大厅,经人介绍相识。第一次见面,两人相谈甚欢,十分投机。在交谈中,蹇汉雄向“周主任”介绍了自己的“金手套”。希望在荆州金融单位有熟人的“周主任”和自己合作。
“周主任”问具体怎么合作,蹇汉雄做了详细回答。
“现在银行利率一再下调,你可以通过你的关系网在荆州付高息向社会吸收存款,再以这笔款子作抵押,帮我从银行里贷款,还贷时除了付清贷款利息外,我另外加2.5%的利息给你。”最后蹇汉雄还向周许诺:“待荆州店建成后,交给你经营,利润你我平分!”
在巨大利润引诱下,“周主任”利令智昏,开始了行动。
其实,在“周主任”高息揽储的过程中,蹇汉雄一直在寻找其他办法。有家银行就答应他,只要有一家“金手套”店开张运营一个月,收益良好,银行就会为他提供贷款。这也是他不断催促南山赶工期的原因。
银行的钱源源不断流入“金手套”,而“金手套”还在建设中,根本不可能有收入。高额贴息越来越多,“周主任”自己的几百万存款贴进去后,只能继续高额揽储,用后面客户的钱,贴前面客户的高息。
窟窿越来越大,最后只有崩盘。
今天上午,和犯罪嫌疑人见面后,蹇汉雄立即给了犯罪嫌疑人两万人民币和一千港币,安排公司手下的一个员工,陪同犯罪嫌疑人从武汉坐火车到广东湛江,然后转车到遂溪县,由他的一个朋友接待,安排住处,躲避风头……
听完蹇汉雄的交代,北川问蹇汉雄:
“你还欠赵南山多少钱?”
“算上保证金,八百五十万。”
“你个狗日的!”北川怒吼一声,冲过去给了蹇汉雄一个右摆拳。
“简所长,别犯错误。”小赵拦住北川,拉起滚落到大班台下的蹇汉雄。
“简所肯定练过,这一拳力道不错!”重新坐到椅子上的蹇汉雄,在纸抽里抽出几张纸,揩了揩嘴角的血,继续说,“打吧,我知道你是南山的兄弟,替他出出气也好!老实说,我对不起赵老板。荆州人大气豪爽,办事果断,让人佩服……我对不起他们。”
“到牢房去说对不起吧!”北川愤怒地对蹇汉雄说。

犯罪嫌疑人的潜逃的目的地现在知道了,接下来的行动,就是立即赶赴广东遂溪县实施抓捕。因为谁也不知道犯罪嫌疑人在那个地方呆多久。如惊弓之鸟的她,如果哪天觉得躲藏的地方不安全,她会随时离开逃窜到其他地方。那样的话,再追寻她的踪迹会相当困难。
北川走出蹇汉雄的办公室,给专案组汇报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和下一步行动的计划。老局长在电话里听完汇报,同意了他的下一步行动,叮嘱他们,两人一组,轮流开车、休息。至于蹇汉雄,作为本案的主要犯罪嫌疑人,荆州警方会联系武汉警方,明天派人来带他到荆州接受进一步审讯。

城市的灯光在身后渐渐远去,高速公路上的车变得相对稀疏起来。前方的黑夜越来越浓厚。
汽车前大灯射出的光,割开浓厚的夜色,引导着汽车向前奔跑。而车身像一颗巨大的拉链头,在车灯后随即拉合上拉链,让黑夜在车后合拢。
坐在副驾位的北川,看着不断从黑夜里涌到车下的公路,有那么几分钟,有些恍惚。
他点燃一支烟,放进小赵嘴里,然后自己点燃一支,深吸一口。
蹇汉雄操纵的这次金诈骗案,害了荆州不少人。一想到南山被蹇汉雄拖欠了八百五十万的工程款,北川就怒火中烧。刚刚在办公室,如果没有小赵拦着,北川真不知道自己还会打出去几拳。
打完那一拳被小赵拉开后,北川想打电话给南山,告诉他蹇汉雄诈骗的事。但是转念一想,工程都做完了,已经发生的都发生了;现在蹇汉雄被抓了,他再想骗人也不可能了。
但愿蹇汉雄还有什么现在警方不知道的产业,到时候可以变卖抵债还上南山的工程款。这个想法一出现在北川的脑海里,北川立刻摇摇头,苦笑了一声!
有时候,人明明知道有些事不可能发生或者根本不存在,却心存幻想!
即使南山在蹇汉雄的工程上有利润,也绝对不会有八百五十万多。南山在这个工程上亏损是一定的,只是不知道亏多少了。蹇汉雄是不会再有一分钱付给南山了,那南山接下来的日子有点不敢想象!那么多债主,他该怎么应付?
不论怎么应付,他始终要面对那些人。早点想办法总比迟想办法好。还是早点告诉他蹇汉雄现在的情况。
可现在,已经夜晚了。这个时候告诉他蹇汉雄的事,那南山还会睡得安稳吗?
明天吧,明天吧!今夜,还是不打扰南山的睡梦!

在北川带领抓捕小组离开武汉,连夜赶往广东的时候,南山正在他办公室和汪老通电话。
自从汪老离开荆州后,他老人家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么多年,南山也只去过深圳一次,看望过他老人家。
前几年,南山向汪老请教,多是写信;近几年,多是电话联系。
电话里,汪老兴奋地告诉南山,前几天他寄给汪老一套篆刻作品,受到了汪老一帮朋友的好评。都说南山汪这次送来的作品,比以前送来的有了质的突破。
一直以来,汪老的一帮朋友特别是西泠印社的各位师伯师叔都认为南山在是个篆刻奇才,大家十分看好南山在篆刻届的未来。特别是西泠印社的李老,尤为欣赏南山,直夸他人才难得,后生可畏。
正好,九月份,深圳举行全国书法篆刻展,李老拍着师弟汪老的肩膀说,“把这孩子的作品送展吧。是明珠,就让它在众人面前闪光。也让大家见识一下,什么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凭老夫拙眼来看,假以时日,此子必为必成大器。或可成篆刻界执牛耳者!”
李老强烈要求师弟邀请学生,有机会来鹏城一聚。
老实说,汪老当时看到南山得作品,心里也是一惊。这次的作品,不论形式还是内容,都令人耳目一新。
“南山,既然前辈们都想见一见你,你看你能不能到深圳来一趟,这对你以后在篆刻方面的发展,会有莫大帮助!”
正好“金手套”工地完工,手里没什么发项目,可以去深圳一趟。一来看看汪老,二来拜访一下各位方家。想到这里,南山说:
“老师,这个月我肯定来深圳,看望您和师娘!”

早晨八点,南山进办公室刚放下自己的包,手机响了。原来是小王来电,说今天上午不会来公司,因为有家大型ktv要重新装修,店老板约他看看场子,先谈一下。
看小王跟自己这多年,单独做一个工程的能力早就有了,于是对小王说:
“小王,这些年,你的能力,完全可以独立做一个项目了。这个项目你去谈,做还是不做,你做主;怎么做,也是你做主。除了前期垫付资金,你可以找我,以后任何事都不要找我,直到工程结束。这样锻炼一下,以后我就可以轻松一点了!”
小王在电话里说,他先看看,后面的事,他回来再说。然后就挂了电话。
五·一假期也早过了,蹇汉雄早该过来谈决算了。前几天那么着急,这几天怎么没声音了?
居然关机?南山放下手机,觉得有点奇怪。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蹇汉雄曾经说过他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也许,昨天有应酬,睡得晚,还没醒。
那就等会再拨吧。
十点钟,依然关机。
十一点,还是关机。
有点不正常。
蹇汉雄昨有应酬,喝醉了?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等会再打。每小时一次,看看这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接电话。
北川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南山正在审核“金手套”决算表。时间正是中午,大家都下班了,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南山一个人。
等北川说到蹇汉雄其实是荆州金融诈骗案的幕后操纵者时,南山说:
“怪不得今天打蹇汉雄的手机打了半天都是关机,原来是这么回事!北川,我知道你说的意思了。剩下的工程款,蹇汉雄是不会也没能力付给我了!一直听说做垫资工程,被骗得倾家荡产的故事,没想到,我就成了故事里那个被骗的人……”
“南山,事情还没完全弄清楚,你先别这样想。如果最后确定蹇汉雄是诈骗案的主谋,首先,他诈骗得来的那些钱,要归还给储户;如果偿还不了,他的财产会被拍卖出售,所得收入也会按比例分配偿还债务。”北川说。
“北川,那都是后话。现在我要做的,是弄清楚蹇汉雄差我多少,我差多少材料款和工资。别说了,我先忙会。你在外面注意安全。”
说完,南山挂掉电话。
南山把手机扔在办公桌上,点燃一支烟,双手十指交扣枕在脑后,仰头靠在椅子靠背上。
头顶的天花还是和原来一样白,几盏吸顶灯和刚搬进来时相比,淡黄的玻璃灯罩变得比原来更黄。南边临街窗子上的窗帘颜色,似乎没什么变化。
一只苍蝇在窗前飞来飞去,突然,它似乎被迎头痛击了一下,发出噗的一声轻响,从玻璃前掉落下去——可怜的苍蝇想飞出去,结果撞上了玻璃!
窗外的噪声几乎每天都一样,不大不小。老实说,南山从来没有觉得窗外的噪声让人心烦意乱。一条大街,如果哪天太过安静,那倒是不真实、可怕的!
烟灰掉落在南山的下巴上。温热的烟灰吓得南山浑身一抖,挺身坐了起来!
灯罩、窗帘、掉落的苍蝇和楼下大街传来的嘈杂声,好像是电影或者电视剧里的一个场景,自己并没身处其中。而下巴上的烟灰,却让自己一下子回到这个场景里。刚刚一段时间,一切都有点恍恍惚惚。
是不是一时难以接受蹇汉雄是个骗子的事实?
明明想的是把“金手套”工程所有的收入和开支统计一下,看看到底亏了多少,但是自己却丢下手里的决算表,什么也没做,只是没有任何思绪看着、听着周遭的一切!
一般来说,听到这样的消息,人们应该是愤怒和害怕,自己怎么一点这样的情绪都没有?被这个坏消息震惊到麻木了?
南山摇摇头,把手里的烟头扔到烟灰缸里,然后接着审核决算表。审核完,他把决算表和预算表、合同放到一个文件柜的同一层。
做完这一切,南山摇了摇头。
刚刚做的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下午两点的时候,小王敲门进入803房间,向南山汇报了上午看工地和ktv老板见面详谈的事,南山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做啊!南山迟疑了一会,对小王说:
“小王,这个工程,做与不做,你说了算!我除了给你五十万的垫付资金,其他什么都不会管!这五十万用完了,能接得上工程进度款你就接着做完;如果没有后续资金,做不下去,就停下别做了!记住,五十万用完,千万别再往工程里投一分钱,一分钱!
“这个工程,亏了,全是我的;赚了,你有工资和百分之十的分成!
“别的我也没什么说的了,过几天我会出去一趟,我不在公司这段时间,你来代替我管理几天。明天开会,我给大家说一下。”
“好!赵总你放心,工程的事,我来安排!”
“还有,你下午和出纳跑一趟大弯,把欠的材料款,都给人家结清!”
说完,南山把车钥匙递给小王。

傍晚的时候,李浩倡接到北川的电话。
“这个电话我考虑了半天,还是想好了打给你。你找个地方,先安静听我说件事。然后再去看看南山。”李浩倡打开手机,还没讲话,南山就来了这么一句话。
李浩倡走进一号卡座。
然后,电话里,南山简单明了地说完了蹇汉雄幕后操纵荆州金融诈骗案的事。南山接着说,就现在掌握的材料来看,估计蹇汉雄的“金手套”也就是个皮包公司,它欠南山几百万的装修款,是没有能力支付了!
“什么?这个狗东西,原来是个骗子!”李浩倡情不自禁地吼一声,站了起来!
李浩倡的声音太大,惹得大厅座位上的人纷纷侧目!
“我打电话来,不是让你发火的……”北川在电话那边说。
“南山知道吗?”
“我得知蹇汉雄和犯罪嫌疑人的关系后,第一时间告诉了南山。不论是谁,遇到这样的事,肯定是愤怒又绝望。我担心南山现在的状态,想让你去看看他。”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这事,南山不我让我告诉任何人。我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告诉你……”
“别说了,我去看看南山!”
浩倡想:南山现在该是怎么样一种心情?他在干什么呢?
给南山打个电话,问他在哪里?要是他不想见人,他可以关机、也可以不接电。这样的话,不如直接去“城中城”找他。
如果在“城中城”找不到他,再打他电话。

从楼下看南山的808房间,没有灯光。办公室的窗子里,倒是有微弱的灯光。
从电梯里出来,李浩倡看到南山办公室的大门虚掩着。轻轻推开门一看,南山正弓着背,左手捏着一方石头,右手拿着刻刀,在台灯下聚精会神地雕刻着。
感觉有人来,南山抬起头。
“不对呀,不该一个人来啊。”南山放下手里的东西说。
“什么不对什么不该?”李浩倡坐到他桌子对面的一把椅子上问。
“按一般说法,你现在还处在热恋期啊,和紫琼是须臾分离不得。怎么舍得扔下她一个人到处跑,她怎么又会放你离开她乱逛?”南山说,然后点燃一支烟。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自从你的‘北岸’开业后,我这里你就没来过了,今天怎么还有时间到我办公室来?”
“这得问你自己啊!是不是遇到大麻烦了?听说蹇汉雄是个骗子。他还欠你多少钱?你是不是欠了很多货款和工资?”李浩倡不想遮遮掩掩,单刀直入。
“北川告诉你的吧?我交代他这事暂时别告诉其他人……”
“是他告诉我的!我也是其他人吗?”
“李浩倡,我不是那个意思。”南山走到李浩倡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毕竟,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我不想让大家听了跟着难受。”
“那你现在是不是负债累累?”
“没事!”南山伸手向烟灰缸,弹了一下烟灰说,“那次和蹇汉雄在北岸喝茶,他公司不是给我转过八百多万么,前前后后他付给我整整一千万。加上我前期垫付的工程款,材料款和工人工资都付清了……装修工程的利润你又不是不知道。算算就知道我不仅该赚的钱没赚到,还往里陪了多少钱。”
“那一千万里有你一百五十万的保证金,那就是说他前前后后总共只付给你八百五十万,加上利润……嗯,如果你现在不欠材料款和工资的话,你不仅一分没赚,反而在这个工程上亏了两百万。蹇汉雄这个畜生!”李浩倡愤怒了。
“这些年,也就积攒了这点钱!全赔了……还好,蹇汉雄欠我欠得不多。如果多欠我一两百万的话,那我该怎么面对工人和卖材料的那些老板!我就是卖车买房也还不起那些债啊!
“那些工人出来打工,一个工程做完,几个月甚至一年往家里带不回一分钱,那他一大家的该怎么生活?
“你还记得大弯(沙市地名,因马路由此向江边拐了一个大弯而得名。)买装修材料的梅师傅吧,夫妻两个都是“沙棉”下岗职工,借遍亲朋好友,凑了点钱,开起了一个卖装修材料的店。只要我工地上用得着的材料和工具,我都尽量在他们店里买,想的是能帮衬他们一把是一把。他们夫妻也够意思,只要我要材料,从不说钱的事,尽管去他们店里拖货。我手头最紧的时候,十五万多的材料款拖了他们将近一个月。
“如果欠他们的钱,那真是不敢想象。你想啊,本来开店的钱都是借的,我再赊欠他个十几万到时候无力支付,那是把他们逼上绝路了。还好,这一切都没发生。工人工资付了,梅师傅和那些那老板的货款也结清了!这就蛮好了!”
由于灯罩的原因,台灯直射的灯光最上处只能照到南山的嘴角。在南山说话的时候,那浮现在他嘴脸庆幸的微笑,尤其明显!
“你还真想得开!”李浩倡说。
“今儿晚上来我这里,就是怕我想不开?”南山哈哈一笑,“真没事。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嘛。装修还会接着做!小王刚刚又接了个小活,预算大概两百万。最近我要去趟深圳,看看汪老。工程的事,我让小王全权负责。”
听到这里,李浩倡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在南山心里,日子还要一如既往地向前过。
李浩倡不说话了,站起来,点燃一支烟,在办公室踱步!
“这次去深圳,汪老要我带几方印过去,算是检查作业。现在我要赶作业,不陪你聊天了。你自己玩。”南山说完,又在台灯前底下头。
“下逐客令了。好吧,我也早点回家去陪陪外婆!”

半夜,紫琼下班回到张居街五号。紫琼刚走进李浩倡房间,李浩倡床头的手机响了。
“来霸王巷,一起喝点吧!”南山在电话里说。
“好!”
“都半夜了,谁的电话?”紫琼问。
“南山的电话,我去和他吃点夜宵。”李浩倡回答。
“你去了别喝酒,要南山也少喝点……”
“知道知道。”李浩倡一边回答一边摸出枕头下南山前几天才还给他的那个存折,放进裤子口袋,轻手轻脚下楼离去。
凌晨两点分别的时候,浩倡把存折递给南山。南山摇了摇头。浩倡拉起南山的手,把存折塞进他的手里。南山想说什么,浩倡摆摆手,说:
“什么都别说!”

当犯罪嫌疑人看到吕临和几个男人突然出现在门口时,本来站着的她,一下瘫坐到沙发上。
抓捕小组回到荆州后,北川立刻被市公安局任命为金融诈骗专案组副组长,具体负责这个案子。
忙了一个多星期,北川才得空休息一个晚上。
下午四点左右,走出审讯室,北川给南山打了个电话,说待会在“北岸”和他坐坐。现在,他先回宿舍洗个澡,收拾下自己。

北川走进一号卡座,看到南山和李浩倡正坐在桌子的一边喝茶。北川坐到他们对面。
李浩倡看着桌子对面的北川,虽然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是满脸的疲惫还是很明显。李浩倡倒了一杯茶,先递给他。北川接过一饮而尽。
北川放下茶杯,小声说起蹇汉雄和他的“金手套”公司。从现在掌握的材料来看,蹇汉雄是这次荆州金融诈骗案的幕后操纵者无疑;他的公司几乎是个皮包公司。犯罪嫌疑人流入到他公司的现金,都被用于做了旗舰店的前期宣传和荆州店的装修。
“南山,这就是说,无论是蹇汉雄个人还是他公司,都没能力支付工程剩余的尾款了。”北川盯着南山说。
“没事!前几天你告诉我,蹇汉雄是这次荆州金融诈骗案的幕后操纵者,我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南山向前伸出双臂,既像是伸个懒腰,又像是振臂给自己打气说,“好在我现在不欠任何外债,公司还能正常运转。这些年的积蓄都赔进去了说不心疼不恨蹇汉雄是假话,但是,心疼和恨又能改变什么?不说蹇汉雄的事了。你出去追逃的时候,我说过,你回来我请你吃饭,给你庆功。现在,我来联系他们几个。”南山说着,从包里掏手机。

读书社的人,全部到齐。酒桌上,闹得欢的,还是楚雄。南山依然和原来一样,既要配合楚雄和和田、紫琼斗嘴,又要防止楚雄兴奋过度饮酒过量。
总之,在李浩倡看来,读书社的人聚会,把控酒桌气氛和走向的人,一直是南山!
原以为,南山遇到这么大的事,在聚会上会心不在焉、走神等,但是,从吃饭开始到结束,南山一直谈笑风生,神态自若。
很多年后,长春和李浩倡说起南山那次酒桌上的表现,感慨道:
“都说北川沉得住气,都说我沉得住气。错!南山才是我们这帮人中最沉得住气的那个人!”
从红姐私房菜出来,南山说过几天要去深圳一段时间,今晚回家看看父母,先走一步。
大家看着他的车在园林东路尽头打着左闪,消失在江汉北路的车流里。
在回“北岸”的路上,紫琼对李浩倡说,她发现今天晚上,北川和他都显得很沉闷,话不多,像有心事的样子。
“北川一直在忙案子,可能累了;我嘛,你知道的,这几天神经衰弱又有点严重了。不过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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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22 18:59:28 | 显示全部楼层
荆州,别将我挽留!(四十六——四十七)
李浩倡又坐到一号卡座,右手托腮,看着窗外出神。这几天,他一天中总要这样发几次呆。
紫琼看他这样,有好几次想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但是,联想到他说下半年八月份要参加全国青年油画大赛这件事,也就打消了问他的念头——或许他在构思作品。还有,上前天晚上,从红姐私房菜回家的路上,李浩倡不是亲自告诉过自己,最近几天,神经衰弱比平常厉害吗?和李浩倡相处这么长时间,紫琼知道神经衰弱厉害时在他身上的表现:发呆,不想动和发脾气。
紫琼坐到李浩倡身边,把头靠在他胳膊上。李浩倡回过头,对紫琼一笑,伸出胳膊,搂住她的右肩!
“李浩倡,你最近是不是忘记一件事了?”紫琼问。
“我知道,我知道!领证!”李浩倡连忙说,“我怎么可能忘记!还说五·一假一结束我们就去领证的,结果不知道在忙什么,到今天都还没领证。”
“不错,还记得这事。”
“紫琼,我们今天下午就去民政局领证!”
“今天领不了了。”
“为什么?”
“傻瓜!结婚证上,要有我们双人合影的登记照。你和我拍过这样的照片吗?”
李浩倡对紫琼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紫琼,我们两个人的事,总是让你一个人操心!”李浩倡抱歉地对紫琼说。
“浩倡,别这么说!我们吃点东西,去发廊。你理个发,我也把头发修剪一下。明天照个漂漂亮亮的结婚登记照!”
“你不用打扮也是人群里最漂亮的那个女伢!”李浩倡也低声对紫琼说。
紫琼微微一笑,低下头,双手用力握了握住李浩倡的左手!

三月下旬的时候,西宁和桑泓通过一次电话,把自己考上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的消息告诉了她。听到这个消息,桑泓在电话里高兴地叫了起来:太好了,王老师!等我实习完了,我就回来陪你,到时候和你一起去北京!
没过几天,西宁收到了桑泓的来信,在这封信里,她告诉西宁,她决定放弃毕业分配,到北京自己找一份工作,和西宁一起生活。
“王老师,我们是结婚了去北京,还是到北京了再结婚?”在信里,她这样问西宁。
四月头的时候,桑泓说到外面去实习,电话断了两周。桑泓在外实习,不比原来在校,在固定的时间,基本都在固定的地点,西宁的电话打过去,总能找到桑泓。
那两周,西宁能做的只有被动地等桑泓的电话。
两周后,桑泓打来电话,说最近有点忙,等月底再联系。忙就忙吧,月底就月底吧!反正不久就要在一起了。这段时间,西宁手头也正忙着全国青年油画大赛的参赛作品。
可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整整一个月,桑泓还是和自己没有联系!认识桑泓以来,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发生!
昨天下午,等他再打电话过去,好久才有人接!接电话的人问他找谁,等他说完寝室和人名,接电话的女同学告诉他,402寝室的人早在上月底就全离校了。
现在西宁有点担心有点着急了。今天上午给学生补完课,也没心思吃午饭,直奔桑泓家而去。如果她和家里也没有联系的话,那只好请假去武汉她学校找她去了。
桑泓爸爸打开门,目光和自己对视一瞬间,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轻微颤抖着。
和桑泓爸打完招呼,西宁询问他的身体情况,他回答都还好。
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家里出除了他一人,其他人都不在。西宁问:
“叔叔你吃饭了没,其他人呢?”
“哦,他们都有事,在外面,中午不得回来。西宁,你看,真是不好意思,家里没其他人,不能招待你吃个午饭!”
“那您中午吃什么?”
“我泡一袋方便面吃。”
“那怎么行!我去楼下小餐馆炒两个菜,和你一块吃个午饭!”
没容桑泓爸爸张口说阻止的话,西宁就走下了楼。
两人坐在桌边吃饭闲聊。桑泓爸爸手一直颤抖着。有几次,夹着的菜从筷子中间又掉落到菜碗里。
“桑叔叔,我今天来是问一下桑泓的消息。她快一个月没和我联系了,我都不知道现在她在哪,做什么?她最近和家里联系过没有?”
桑泓爸爸放下筷子,嘴唇哆嗦着说:
“西宁,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你是来打听桑泓消息的。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伢,我们桑家对不起你呀!”
桑泓爸把头埋在两个胳膊之间,一下趴在桌子上。
西宁一听,心头一惊!
“桑叔叔,怎么回事?你抬起头来说话!”西宁拍着桑泓爸爸肩膀说。
“没脸见你啊,伢!桑泓哪里也没去,一直在武汉。她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婚礼就在今天!”这个老实人,不想瞒也知道终究瞒不住,哭着说出了实情。
“什么?她今天结婚?”西宁一下子愣住了。
好像有一股气流从喉头和锁骨处直扑头脑和胸腔,脸上似乎有一群蚂蚁飞快跑过,这群蚂蚁的脚上都带着火星,让脸皮火烧火燎燥热不已;胸口似乎被什么揪住,有种沉闷的酸痛。
“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西宁站起身来,走到一边。
表面上看,西宁是在询问桑泓爸桑泓今天结婚的消息是真是是假;事实上,他是在自言自语。这自言自语是完全不曾料到的一个事实出现在自己眼前,一下打蒙自己后无意思的嘟嘟囔囔。
“是真的啊,伢!忘掉桑泓吧,她对不起你!我们一家都对不起你!……”桑泓爸依然没有抬起头,沉闷的哭喊声从胳膊缝隙冲出来,回荡在狭小的客厅里!
“桑叔叔,别哭了,没事的没事的!我会忘掉她的,我会忘掉会她!”西宁拍拍桑泓爸爸的肩膀,转身向门外走去。
从桑泓家出来,西宁点燃一支烟,穿过一条嘈杂的小巷,走到北京路上。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无意识地顺着人行道向前走着。
桑泓今天结婚,桑泓今天结婚!三月底,她不是写信问自己是结了婚去北京还是去北京了再结婚吗?可今天怎么就和别人举行婚礼呢?
从那天到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西宁仔细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一切都还是和原来一样啊!每个月该寄给她的钱一分没少。考虑到毕业期间,同学之间活动多,四月头的生活费还多寄了五百。
其他方面呢,做错什么了吗?好像也没有。如果硬要说做错什么,那就是一个月来,没给她打一个电话。
这算冷落她了?她因为这个生气了?好像也不是。以前不打电话不联系她,最长的时间超过一个月,她顶多也是埋怨两句!
不论什么原因,桑泓是离开自己了,或者说抛弃了自己。这些年来,在西宁心里,桑泓不仅仅是自己的恋人,更是未来的妻子,是亲人!
被亲人抛弃,那该是多么凄惨和悲哀的事!更悲惨的是,被抛弃了,自己却毫不知情!
这算是对自己的不屑一顾吧。自己在她心里原来就是这样的分量——不值得说个告别。一想到这里,西宁有种被轻视的感觉,愤怒的情绪充满内心。
恋人之间,分手也很正常,分手前说一声,那也是对曾经恋人的起码尊重,也是一个人做人的基本素质。
怕提出分手我不同意?这不是笑话吗!我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死皮赖脸到那个地步?难道,我在桑泓眼里是那种人?!自责、悲伤和愤怒的情绪交替折磨着西宁,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西宁感到有点口渴,抬头寻找临街的小商亭才知道,自己已走到了洪城商港。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他完全没有一点记忆。
洪城商港里,有许多供人休息的长椅。西宁找了把没人的坐下,把头靠在长椅的靠背上,半闭着眼,仰头看天。头顶是半透明的巨大顶棚,阳光照得顶棚一片明亮。
西宁想用回忆一件过去的事来摆脱桑泓,但是不论他怎么努力,总是不能集中精力完整地回想起来。西宁换了一种方式,看身边移动的东西——洪城商港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街上的川流不息的车——这些来来往往的移动东西很能分散人的注意力,让人忙碌而茫然。可今天这些移动的车和人又和往日不同,似乎都离自己很远,模糊而无声,没有往日的鲜明和喧闹,完全吸引了不他!
绝望的西宁掏出手机,拨通了李浩倡的电话。
“浩倡,过来陪我坐坐吧!”

西宁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李浩倡和紫琼正坐在卡座一号。
李浩倡从来没有听到过西宁用这种语气说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语气。隐隐约约,他感到西宁现在无助而茫然。
远远地,李浩倡看到西宁坐在一把条椅上,头靠在椅子靠背上,脸朝天似乎在仰望着什么。
李浩倡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坐在他的身边。
王西宁掏出烟,两人默默吸上。吸完一支,西宁又递给李浩倡一支,李浩倡摇摇头!
西宁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烟,还是不说话。李浩倡也不说话。他知道,如果西宁想说话,他会开口的。
“我们走走吧。”西宁站起来,对李浩倡说。
李浩倡陪着西宁,沿着红门路向南走。
“李浩倡,你现在和紫琼相处得怎样?”西宁终于说话了。
“很好啊!我现在才知道所谓恋爱是怎么一回事!”李浩倡如实回答。
“那就好!”
李浩倡等着西宁继续说下去,可他又不说话了。两人登上江堤,一路沉默西行。
江堤两边的斜坡上绿草如茵,三三两两的遮阳伞,散布其中。伞下的人,或躺或坐,怡然自得。
“李浩倡,我们坐会吧!”
两人坐在当江面的斜坡上。毕竟五月中旬的中午,从江水面上轻拂过来的南风,并没有想象中的凉意。
阳光的热量却有点分量了,照射在人身上,热烘烘的。
在长江大堤的某些地段,出于安全考虑,当江面的一边,常年水位线上下,会堆砌很多大块的石头,那是用来防浪的。
西宁脱掉鞋子,岔开双腿坐到江边的石头上,把脚放入江水里。
“李浩倡,你觉得,有没有长久的爱情?你觉得,你和紫琼会一直这样下去吗?”西宁突然问。
李浩倡觉得西宁今天有点不同往常,问的问题也是他们这个小圈子里的人从没谈及过的话题,但是,既然西宁提出来了,李浩倡觉得还是认真回答比较好。
“这个,肯定有!有文字记载以来,通过文字流传下来的太多了。至于世界名著里描写的,就不说了,当然,那不是纪实。至于我和紫琼,我想应该会一直这样下去。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告诉你个秘密,前几天紫琼才告诉我,在高中时,她就对我有好感;高中毕业那年她就喜欢上我了,十多年了!”说完,李浩倡不好意思地笑了。
“是吗?紫琼十多年前就喜欢上了你的事,今天才第一次听说。”西宁对李浩倡看了一眼,接着说,“北川和和田也快十多年了吧?在我认识的人中,他们俩恋爱时间最长。不错!”
“桑泓和你,也有六、七年了吧。你不是说,今年暑假,有可能和桑泓结婚吗?这都五月中旬了,她也该回来了吧。”李浩倡突然想到他们俩的这个计划。
西宁把胳膊放到大腿上,把额头压到胳膊上,看着水面在脚背上起伏。
“她不会回来了!今天是她的婚期,她在举行婚礼!”西宁没有抬头,回答说。
“什么,桑泓今天结婚?谁告诉你的?她和谁结婚?在哪里结婚?!”李浩倡猛地站起来,大声问西宁。
怪不得西宁要自己来陪他坐坐,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爸爸告诉我的。和她大学的一个同班同学,在武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李浩倡继续大声追问。
“三月的时候,她还在问我,是和她结了婚去北京还是去北京了和她结婚,我也一直在等她回来结婚,可今天她却和别人结婚了!你问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也想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宁的声音,听起来语气平和语速适中,但仔细辨别,声音里有细微的颤抖。
看来,桑泓今天结婚,西宁是毫不知情,他完全被这个消息击溃了!
李浩倡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走到他身后,挨着他坐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就在坐下的一瞬间,李浩倡看到了,西宁的眼泪一滴滴地掉落在双腿中间的水面上。
这该是多大的伤害,才能让一个男人这样无声地泪如雨下!
李浩倡有股冲上去紧紧抱住西宁安慰他的冲动,但是他又不想让西宁发现他知道西宁流泪的事实,因为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和悲伤。
李浩倡坐在那里手足无措,有种心痛的感觉!
西宁突然站起身来,开始脱衣服。几秒钟的功夫,T恤和长裤就扔在了石头上。
“西宁,干什么?”李浩倡在背后问。
“我想游泳!江水这么清,你不想遨游其间?”西宁一步步向江中走去,头也不回。
虽然不是汛期,长江的水看起来也是风平浪静,但是长江的水,无时无刻不是向东奔流。那藏在水面下的力道,巨大且源源不断。所以,一般在长江游泳的人,都是顺水而下。
直到水没头顶,西宁才挥臂向江心游去。
“绿江深见底,高浪直翻空。惯是湖边住,舟轻不畏风。逐流牵荇叶,缘岸摘芦苗。为惜鸳鸯鸟,轻轻动画桡。日暮长江里,相邀归渡头。落花如有意,来去逐船流。隔江看树色,沿月听歌声。不是长干住,那从此路行。”西宁用喊叫的音量,背诵着储光羲的诗歌。
李浩倡抱着西宁的衣服鞋子,顺着堤岸跟着他向下游走去。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西宁继续在江水里“喊诵”着诗句。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李浩倡冲着江心喊。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西宁肯定听见了李浩倡的声音,接着“喊诵”。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李浩倡接着喊完最后一句。
人在大运动量的时候,说话会打乱运动者的呼吸,大喊大叫更是会消耗运动者的体力。果然,“喊诵”完李之仪的这首诗后,江里的西宁沉默了。
江水里的西宁停止了挥臂,仰头漂浮在水面上,随江水缓慢东去。
休息一会后,西宁继续挥臂前行。将近一个小时后西宁变换方向,向岸边游来。
李浩倡伸出手,一把抓住西宁的胳膊,用力将他拉上岸来。
上岸后,西宁伸出右手,用力抹去满脸的江水。
西宁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如果,李浩倡在西宁下水游泳前没看到他流泪,李浩倡一定会认为这是西宁眼睛不小心进水造成的结果;现在李浩倡知道,这可能是眼睛进水造成的结果,但更有可能是西宁痛哭过后的痕迹。刚刚被他从脸上抹去的水里,或许一半是他的泪水!
还是2005年夏天的那个夜晚,李浩倡和曹佩璐说起多年前在江边陪西宁的那个中午,李浩倡十分自责。他觉得,他当时像个傻瓜,不知道怎么安慰西宁。眼见自己的发小在身边落泪,却毫无动作。要是现在,他肯定会给他一个有力的拥抱!毕竟,那种情况下,西宁更需要安慰,而不是什么怕被发现他的脆弱和悲伤。
曹佩璐却说,这也不全怪你。中国男人深沉内敛,表达情感的方式很少或者说不善于表达情感,特别是用肢体语言。
“我亲爱的、如外祖母一般慈祥宽厚的长江,我不知道你忍受了多少年大自然的风霜雪雨,也不知道你承载了多少人间的悲欢;但是我知道,公元一九九七年那个特别的五月,一个悲伤的青年,潜入你的怀抱,把他痛苦的泪水,流淌到你巨大透明的身体里……”
几年后,李浩倡在一段文字里的,记载了西宁的这次流泪。
两人坐在草地上抽烟。西宁眯着眼,望着宽阔的江面不说话,李浩倡不时扭头看看西宁,几次欲言又止。
一个信誓旦旦要和你结婚的人,不打招呼,突然和别人结婚。而你,是在她婚礼这天才知道消息的人!这种事,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和伤害。想到这里,李浩倡以前对桑泓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心里升起的只有厌恶和愤怒!
“西宁,难道你就不想……”李浩倡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什么也别想了,浩倡!”没等李浩倡继续说下去,西宁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已经这样做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没有必要了,没有意义了!她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至于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我自己会慢慢消化。我现在唯一想做的,是尽快忘记她,就当我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西宁站起身来,拿起草地上的T恤,使劲地抖了抖,一边穿一边说:
“李浩倡,我们回去吧!”
两人顺江堤往回走。到红门路口,西宁往堤下走。
“到哪里去?直接走到广场那里再下江堤嘛,到‘北岸’去坐坐。我们好好聊聊下半年的油画大赛。”李浩倡在后面说。
“今天游泳有些累了,我先回六中宿舍休息一会,过几天……嗯,最多不超过一周,我到‘北岸’找你谈谈油画大赛创作的事。”
两人在六中校门口分手。李浩倡看着西宁往校园深处走去。
从背后看,西宁那一贯抬得略微有点高的头,今天依然高昂着,只是脚步没有平时轻快。

回到“北岸”,李浩倡向在吧台和领班说话的紫琼招招手,两人走进了一号卡座。
李浩倡的脸色不对!在北京路上分手时还神采飞扬的李浩倡,怎么仅仅去见了西宁一面,回来就神情大变。紫琼有点疑惑。
“怎么啦,浩倡?”紫琼伸出把手臂搭在李浩倡肩膀上问。
李浩倡小声把桑泓今天结婚的事告诉了紫琼,紫琼睁大眼睛,完全呆住了。
接着,李浩倡给紫琼详细讲述了西宁和桑泓之间这些年来的事。
“还有,她对西宁的情感,应该也不是假的吧,怎么在两人就要结婚前,却和另外一个人结婚了呢?!……紫琼,这算什么,欺骗还是背叛?!”李浩倡压低声音,恨恨地问。
“桑泓怎么可以这样!不论什么情况,要分手,当面提出来啊。这对西宁伤害太大了!”等了一会,紫琼接着说,“别说桑泓了,越说越生气!这样,你给西宁打个电话,我约上大家一块去打保龄球吧。”
“紫琼,西宁受的伤太重了,还是先让他独自疗伤吧,这几天别打扰他。过几天,我再去找他。”
整个下午,李浩倡几乎都坐在卡座一号,没怎么到其他地方走动。紫琼有时候到卡座坐下陪他说话,他也会回应,但是紫琼可以看出来,他明显地心不在焉。

当天夜晚,李浩倡和紫琼逛街经过“金手套”,到这个本该灯火通明的地方却漆黑一片。这和灯火辉煌的北京路门店格格不入。
去年,在这个工地,和南山、西宁一起工作的日子真是开心又充实!南山为这个工程倾尽心血,却被骗光所有积蓄。好在他没有倒下,还在继续做工程,看样子是要从头再来。
西宁呢,就桑泓如此对待他的方式,他受到的欺骗,似乎比蹇汉雄骗南山更恶毒、卑鄙!
西宁现在在干嘛,他的心情怎样?他是呆坐着默默回想和桑泓过去的点点滴滴,还是在画框前挥着画刀,排遣着自己愤怒和忧伤?
一想到西宁,李浩倡就有心疼的感觉。
“浩倡,今天是不是心情很不好?”紫琼又一次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李浩倡转过头来,看了紫琼一眼,抓起她的一只手,握住,边走边说:
“紫琼,一想到南山和西宁的事,我心里就难受得厉害。南山被骗的是钱,西宁被骗的是感情。不对,也不仅仅是感情,这些年西宁给桑泓和她一家的经济资助也不少。不论是被骗钱还是被骗情感,被骗的人,在我看来,受伤害的程度似乎是一样的。
“蹇汉雄对南山来说,是一个陌生人,两人在‘金手套’项目合作之前,素味平生。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被陌生人骗一把,是常有的事。这个大家都能想得通,我也能想得通。但是西宁被桑泓这样欺骗,不知道你以前见过没有,我是第一次见到。原来看到小说,里面有这样的情节,以为是作者编造的,现在才知道,现实生活里真有这样的事!而且这事就发生在我的身边,就发生在我发小身上!
“这件事,它最大的恶果,是可能摧毁了西宁对女性的信任以及对爱情的向往。
“老实说,这也完全颠覆了我以前对恋人间情感的认知!这世界居然有这样的恋人,不论你和她怎么亲密、怎么倾尽全力爱她,她完全可以不打招呼随时抛弃你!
“紫琼,如果现在桑泓站在我面前,我肯定会感到陌生甚至不敢相认。到底原来的她是真实的她,还是现在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紫琼没有接李浩倡的话,牵着他的手继续向前走。
其实,紫琼从李浩倡回来告诉她桑泓结婚的事开始就明白,李浩倡被桑泓的行为震惊了!他下午的行为,更是证实了紫琼的判断。现在李浩倡说的话,是震惊后的思考:这世界还有没有让人坚信的爱情?
凭心而论,在桑泓和西宁的事情中,来个角色互换,西宁换作学生,桑泓换作老师,自己也会对西宁的行为感到震惊和鄙视,进而对男人所谓的情感产生怀疑!男人曾经的山盟海誓在自己的心里也会分文不值!
那李浩倡刚刚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不是对自己和他的情感也有了怀疑?
就算他对自己和他的感情没有怀疑,那他对男女间的感情一定有了怀疑!
该怎么劝慰李浩倡、该怎么回答李浩倡?紫琼一时很为难。
一直回到“北岸”,两人也没说话!
紫琼在店里转了一圈,走进卡座一号,看见浩倡望着窗外在发呆。
紫琼没有说话,挨着浩倡坐下。
“紫琼,有没有一天,我们两人也会分开……”
“李浩倡,你胡说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这句话好败兴好残酷!说好的,五·一后我们拿证,这几天正要拿证,你居然对我们的未来有怀疑。”紫琼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压不住心里的怨气甚至怒气。
“对不起,我只是问问。桑泓和西宁不是……”
“李浩倡,我们不会分手的!我知道桑泓和西宁的事对你刺激很大,现在,什么也不要想了,什么也不要说了。立刻回家,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紫琼,我们暂时不拿结婚证了,好吗?”还没等紫琼想出劝慰、回答他的话来,李浩倡来了这么一句。
陡然听到这话,紫琼有点蒙。但是,拿结婚证是两个人都觉得要组成一个家庭不可后,情不自禁要做的事,一方有所犹豫,那都显得勉强,也显得无趣。
等了一会,紫琼语气平和地说:
“浩倡,只要不是分手,一年、两年我都可以等你。”
“紫琼,还记得去年夏天你说的话吗?你说你我在同一条路上,向同一个目标前进的时候,你走得比我慢点,要我等等你。现在,我也需要你等我一会。”
“没事,浩倡,我等你!”

第二下午,李浩倡接到外婆的电话。在电话里,外婆要他和紫琼今天早点回家吃饭。李浩倡知道,那是外婆惦记着他们拿证的事。她老人家也想看看两人的结婚证。
回到家里,紫琼给外婆讲了西宁的事以及李浩倡陪伴西宁回来后的心情。
西宁的事,让外婆不停心疼地低语“可怜的伢,可怜的伢”;听到李浩倡推迟拿结婚证的决定,外婆生气了:
“苕伢苕伢,真是个苕伢!紫琼你出去叫他过来,我来跟他说,下午你们就去拿证……”
“不,外婆!还是等他心情平复后再说吧。拿证,还是要心甘情愿才好。不能有一丝勉强!外婆,你说是不是?”
外婆点点头,抱住紫琼,满怀歉意地说:
“乖乖,委屈你了!”
“外婆,没事!我宁可要迟到的心甘情愿,也不要早来的勉强!”
外婆长叹一声,“伢儿们,爱情的果实,有甘之如饴,也有苦不堪言啊!”

强烈的饥饿感把西宁从睡梦中唤醒。他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时间快到三点,日历显示的日期是从桑泓家出来后的第三天。窗外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子上的布纹玻璃,把寝室照得一片光明。
从桑泓爸爸亲口告诉他桑泓结婚的那个下午直到第二天凌晨睡着前,他一直被悲伤和愤怒折磨着。两种情绪像两匹疯狂的野兽,撕扯着他的心。
清晨,学校的起床铃声把西宁从睡梦中唤醒,但是,他一点也没有起床的想法——头痛、关节酸痛加发烧——他感冒了。
躺在床上,目之所及,都能联想到桑泓。奇怪的是,西宁的心里没有了对桑泓的愤怒。
上午第一节下课铃声响后,西宁给教导主任打了个电话,请假休息三天。然后继续躺在床上。也不是有多想睡觉,只想用毛巾被蒙上脑袋,和外界隔离,独自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后来,在清醒和睡梦交替之中,西宁回忆、梦见的大部分还是和桑泓有关。
有个梦特别奇怪,梦中,西宁带着桑泓到一处温泉游玩。桑泓突然跳进温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在泉水里不见了。西宁回过神来,也立即跳入温泉,多次潜入泉水里寻找桑泓,却始终不见她的踪影!
嘴里叫着桑泓名字醒来的时候,西宁发现自己正发着高烧,浑身是汗;身下的床单早被汗水浸透!
起床后,西宁在水房的自来水龙头下冲了个冷水澡,刮了胡子和脸,回宿舍换了套干净衣服,出去找吃的。
走在校园的梧桐路上,从梧桐树叶缝隙里射下来的阳光,让西宁感觉有点眼花,也有点头晕。毕竟躺了整整三天三夜,一下子走在室外的阳光下,还有点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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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23 18:48:01 | 显示全部楼层
荆州,别将我挽留!(四十八,四十九)
沙市商场西边的大寨巷集中了沙市最多的特色小吃和小餐馆。这条沙市最著名的小吃街,不论食客什么时候想去吃点什么,总能找到他喜欢吃的食物。这是条几乎二十四小时的营业的餐饮街。
西宁只想吃顿正儿八经的大米饭加炒菜的午饭,但是现在已是下午三半点左右,大部分小炒馆子营业高峰已过。要想找一家还在营业的,也不是没有,只是没中午那么多。
西宁刚端起碗准备吃饭,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打开电话,原来是李浩倡打来的。
“在学校?”电话里李浩倡问。
“没有,外面吃饭呢。”
“这个时间,吃的什么饭?中饭不是中饭晚饭不是晚饭的!外婆刚给我打电话,说今天我和紫琼回家吃晚饭,一定要带上你。结果你现在……”
“现在吃饭和晚上吃饭又不矛盾!晚上我六点准时到达。”
“在哪里,我过来坐坐。”李浩倡急切地问。
“大寨巷,平安餐馆。”
连走带跑,约摸七八分钟,李浩倡就到了平安餐馆。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西宁,李浩倡说:
“脸色不怎么好啊,苍白得很。精神更不行,一副伤心又恍惚的样子。”
“躺了三天三夜没吃饭,还感冒了,这脸色肯定不好看啊。这都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被人抛弃了,精神受到伤害,又陷在回忆里,所以一幅伤心又恍惚的样子。这滋味确实不好受,要时间消化嘛!”虽然看得出西宁自嘲很刻意,但那熟悉的语气又回来了,这让李浩倡松了一口气。
其实,西宁也注意到了到李浩倡的脸色,问他:
“脸色灰蒙蒙,眉头皱那么紧,是不是心情又不好了?”
“哪里!这几天睡得不好。”李浩倡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
吃完饭,西宁跟着李浩倡一起回“北岸”。
走到大寨巷口,李浩倡问:
“接下来怎么搞?”
“这些年,寒暑假一是要陪她,二是要开补习班挣点钱贴补她家,一直没出门写生了。现在……和她有关的计划都可以取消了;学生早参加专业考试了,我也没课了。我起床前在考虑,是不是马上出去写生。”
“骑摩托车去拉萨?行啊!西宁,我和你一起去!边走边写生,沿途积累点素材,或许下半年份油画大赛的参赛作品用得着!这样,明天我就去找南山,要他找两辆排量大点的摩托车!”李浩倡一听说骑车就兴奋起来。停了一会,李浩倡接着说,“西宁,这些年,除了考研。你把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那边……不过,现在终于解脱了!是该安排下自己的生活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满天的阳光还是和前几天一样明艳,偶尔掠过城市天空的鸽群一如既往鸣着鸽哨,头顶的法国梧桐宽大的叶子还是那么碧绿,北京路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还是如往常一样稠密,街道北边的房子,在午后阳光照射下,各色墙壁尤为分明,如一幅艳俗城市建筑物的油画……还有那从童年一直走在自己身边的李浩倡!
看到这一切,西宁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这滚滚红尘中小城的生活还是和原来一样,喧闹、忙碌又可爱。

李浩倡、紫琼和西宁三人刚进大门,西宁就叫了一声“外婆!”
“哎——”外婆在画室大声回答,“是西宁吧,进来!”
李浩倡站在房门口,看到外婆坐在轮椅上向西宁张开双臂,西宁走过去,蹲到外婆面前。外婆一把抱住西宁,不停拍打着他的后背。嘴巴贴在西宁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西宁对骑车到出去写生是认真的。几天后,他到了长春店里,给长春说了骑车远行的计划,一是要他弄两辆排量大点的车,二是学习补轮胎和摩托修理。长春一看这哥们一副认真的架势,亲自给他列出一张表,表上是摩托车最常见的故障及其排除方法。
毕竟是拿粉笔和画笔的手,拆卸安装轮胎对西宁来说,是件重体力活,头一天,手就受了伤。但是他没退缩,继续学习。
长途骑行,自己学点修理技术,会给旅途减少很多麻烦,也提高了安全系数。因此长春对西宁的学习要求很严格,教技术更是细心、耐心得很。
有天下午,紫琼来到长春的店里。李浩倡和西宁正蹲在一辆摩托车边,分析车子出现的故障和怎么排。两人太过投入,根本没注意进来的紫琼。
长春看见她进来,向她招手,招呼她过去喝茶。
“如果是李浩倡一人骑车到拉萨,我还真不担心。反而是他们两人去,我倒有点担心!”长春对紫琼说。
“为什么?”
“骑摩托车走那么远的地方,真是个体力活,我担心西宁这个白面书生扛不住;还有,长途骑行,不仅需要好的体力,更要有好的精神状态。西宁最近的精神状态……”长春摇了摇头,没说下去。
“那我们劝劝他俩,等过段时间再出发……”紫琼说。
“早劝过了!他们俩正在兴头上,谁的话也不会听!有李浩倡照应他,应该没事的。”

明天就要踏上去拉萨的行程。出发前,李浩倡想回家陪外婆吃个晚饭。
下午,李浩倡和紫琼从“北岸”早早回到家里。
两辆摩托车,被擦得干干净净,停靠在客厅的东墙边。整理好的行装,被装在两个大包里,紧紧地捆绑在摩托车的后座上。车和行装,昨天就收拾好了。
中午,南山在电话里说,走之前,大家一起聚聚,预祝旅途顺利,被李浩倡拒绝了:
“等我和西宁回来,再聚!那时候听我和西宁讲一路骑行到拉萨的故事。”
浩倡先到书房陪外婆聊了会天,然后到厨房做饭。外婆兴致很高,也帮着洗菜。
洗完菜,外婆离开水池,想到餐桌边去坐下休息。老人家迈脚第一步,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地砖上!
李浩倡大叫一声“外婆!”,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一边的紫琼,连忙跑到餐桌边,从餐桌上的提包里掏出手机,拨打中心医院的急救电话。
在抱起外婆的时候,李浩倡发现了外婆摔倒的原因。水池下面的地砖上有些水,她正好踏在这些水里;最主要的是,外婆旧布鞋的泡沫鞋底早已磨得溜光。
这是外婆第一次被别人送进医院。在李浩倡的记忆里,在此之前,外婆自己从未因伤病进过医院。
进院后的头二十四小时,外婆一直在急救室里抢救。不论谁来劝说,李浩倡一步也不离开急救室大门。
第二天,外婆转到重症监护室。第三天,外婆还是没有醒过来。
第三天夜晚,李浩倡坐在重症监护室门外的走廊上,看着走廊顶上的灯光,想起了小时候在医院,外婆照看自己的往事。外婆常常把自己抱在怀里,一边摇晃着身子,一边轻轻哼着儿歌,拍打着自己后背,安抚着自己。那时候,病房头顶的灯,也像现在一般在头顶晃啊晃……
李浩倡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原来不是头顶的灯在晃动,而是自己在打瞌睡,身子在晃动。
第五天,浩倡进ICU看外婆。他听到外婆嘴巴里丝丝拉拉作响,贴近一听,是外婆在艰难地问话:
“是……浩倡吗,是浩倡吗……”
“是我,外婆!”浩倡回答。
这是外婆进医院后,第一次睁眼、第一次说话。从这声询问开始,外婆的病情慢慢稳定,开始缓慢好转。
两个星期后,七月上旬,外婆的病情大为好转,转到普通病房。
可是,西宁却发现,这段时间,李浩倡的精神却一天比一天差。他的状态简直和高中复读退学前的那段时间几乎一样。不想说话,不想动。他几次对西宁说,要他先走,自己现在对去西藏没有了兴趣。
长春和北川看到李浩倡这种情况,劝西宁一个人去西藏算了,说李浩倡现在这状态,不能安全驾车。
两人一路写生一路拍照一路欣赏美景的计划看来是破灭了。在七月上旬的某个清晨,西宁身驾着摩托,从古城西门出发,上三一八国道,一路向西而去。出西门的时候,太阳正从地平线上升起,橘红色的霞光,洒满天地。

其实,最先发现李浩倡精神状态不好的人,是外婆进医院第二天,来探望外婆病情的曹佩璐。
她告诉安歌,李浩倡的精神状态不好,有最近一段时间熬夜照看外婆睡眠不足的原因,也有其他原因。他高中时,不是患过严重的神经衰弱吗?估计这病现在又犯了。最后,曹佩璐告诉安歌说,受医疗水平的限制,先前关于李浩倡神经衰弱和神经官能症的诊断或许并不准确;从他的症状看,应该是抑郁症。这个病,在国外早有诊断标准和系统的治疗方法。
“那怎么治疗,在哪里治疗?”安歌问。
“等我先联系我同学,弄清楚后再来与你和紫琼商量。”曹佩璐说。

八月头,外婆基本康复,回到张居正街自己的家。浩倡请了个保姆张妈,随外婆回家,照看她老人家。
李浩倡在医院一直看护外婆,人累得不行。外婆出院回家后,紫琼要他休息几天再上班,可他没有同意。
虽然李浩倡每天坚持和紫琼到“北岸”上班,可紫琼看得出,他是强打精神!每天下午,顾客少,生意清淡的时候,李浩倡坐在卡座一号,既不看书也不说话沉默不语的样子,让紫琼很心疼。在心疼的同时,又有一丝害怕,她怕李浩倡长时间陷入到这个状态,这不是她要的那个李浩倡。她喜欢她爱的李浩倡是个聪明、热情和很会照顾人的男孩子。
外婆回家以后,曹佩璐隔三差五地来看看她,怕她的病情有反复。
晚上,曹佩璐又一次来到张居正街五号。外婆看到额头冒汗的曹佩璐,连忙要安歌给她端来冰西瓜和葡萄,还要她坐到电风扇正对面。
三人正聊着,紫琼也从“北岸”回到屋里。
李浩倡这些天精神状态不好,紫琼每天都提前下班来这边看看。
四人闲聊一会后,外婆借口要读书,“赶走”了三个女孩子。其实,大家知道,外婆是心疼她们,要她们去早点休息。
三人没有和李浩倡打招呼,直接走到了安歌的房间。坐定后,三人聊到了李浩倡最近的状态。紫琼说,从五月底,听说南山的事开始,他精神状态开始变坏;然后是西宁的事,弄得他好长一段时间情绪低落。好不容易,和西宁商量好去西藏,情绪刚刚好转没几天,碰上外婆摔倒,一下子又让他的情绪跌落到谷底。
她今天来,一是看看外婆身体情况;另一个目的是找安歌和紫琼,给他们说说李浩倡精神状态最近很差这件事。
曹佩璐说,李浩倡这些天的精神状态,肯定和前面的诱因有关,但是,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完完全全呈现的是一种病态,在她看来是抑郁症发作!
然后,她仔仔细细地向安歌和紫琼讲解了什么是抑郁症以及它的危害;并告诉她们,在国外,这种病早有了成熟的诊断标准和治疗方法。
而在国内,对这类病关注得不够,研究也少。目前在小城市和广大农村医院,这种病几乎都被诊断为神经衰落和神经官能症,这样,患者就会在错误的诊断下进行错误的治疗。
“那我哥是抑郁症吗?”安歌问。
“所以啊,你哥要做一个确诊!”曹佩璐说,“我有个高中同学唐博士,她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是这方面的专家。前几天我把你哥的情况描述给她听了一下,她基本判断你哥患上的就是抑郁症。为了让你哥早日摆脱病魔的折磨,她和我都建议你哥去上海一趟,让她确诊浩倡的病到底是不是抑郁症。”
“曹姐,能遇到你真是李浩倡运气好!这样吧,我来陪李浩倡去上海检查吧。”紫琼说。
“如果确诊为抑郁症,我和唐博士商量过,先在那里住院,唐博士会一边用药一边观察效果。等病情稳定后,出院回家,然后唐博士会给李浩倡把药邮寄过来,继续治疗。如果不是抑郁症,仅仅是神经衰弱,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也不会影响你们十·一的婚礼。”
“我们的婚期早改了,到现在也没拿证。西宁的事,对李浩倡刺激很大,他说他想把婚期往后推推。”
“什么?哥哥这个傻子,这么做多伤害你啊,紫琼姐……”
“李浩倡怎么能这样!?”曹佩璐也有点气恼。
“好了,都别说这个了!”紫琼说,“曹姐,真的蛮谢谢你!李浩倡的事让你操心,还安排得这么细致。”
曹佩璐说:
“客气话都别说了。紫琼,推迟婚期、和李浩倡出去这么多天,都得想出理由来,到时候好回复你爸妈和外婆。”
紫琼点点头,说,“这次陪李浩倡到上海检查,就说原来深圳的同事结婚,要我去做伴娘,顺便和李浩倡过去玩了几天。推迟婚期更好说,就说店里忙,到十·一难得准备好。”
说完李浩倡的事,曹佩璐要回医院。在楼下分别的时候,她对紫琼说:
“紫琼,定好了什么时候过去,通知我,我先给你们联系,然后再把唐博士的联系方式给你们。”
很多年后,安歌回想起这个夜晚,想到曹佩璐额头的汗水、想到她为哥哥病情做确诊检查计划的神情……
哥哥遇见曹佩璐后,每一次遇到重大事情,曹佩璐都及时出现在他面前。后来,安歌相信缘分一说,就是从他们两人身上开始的!
没过几天,李浩倡和紫琼去了上海。走的那天,曹佩璐正好休息,打车送他们两人去了机场。

从荆州出发两个星期后,西宁进入西藏地界!随着行程的增加,路口,河边的玛尼堆越来越多。这些玛尼堆,大小不一,有的边上还栽上了柱子,拉上五彩缤纷的经幡和哈达!
这是个晴朗的日子,快到中午的时候,远远地,西宁看到前方路边一个高大玛尼堆。
骑到玛尼堆边,西宁停下车。
玛尼堆周围矗立着高杆,高杆间扯着绳索,绳索上系着层层叠叠数不清色彩缤纷的丝绸哈达。在藏族文化里,彩绸的色彩分别象征不同地意义:蓝色象征天空、白色象征祥云、红色象征火焰、黄色象征大地、绿色象征水。
这些哈达在高原的风中猎猎作响,招扬着挚诚挚真的祈祷和祝福。
西宁下车,离开道路,向远处走了将近一百多米,才找到一块石头,带回来放到玛尼堆上,然后按藏民风俗,绕“玛尼堆”顺时针走三圈。
在这个转圈的过程中,西宁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他还是双手合十,祈求上天保佑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灵。 
自从进入西藏,这一路走来,西宁看到了太多的玛尼堆。国道三一八的那些玛尼堆,成了很多旅行者发表感言和联络他人的地方。
他们的话要么写在哈达上,要么写在纸上用石头压在玛尼堆上。那些写在纸上的话——因为一阵风、一阵雨雪,就会把留言的那张纸撕破、吹走或打湿——只是写的人想写,至于其他人看到与否,全看天意。又或者他们根本不在乎!
孤单的旅途,看玛尼堆上的感言和留言成了西宁在玛尼堆边停下来最主要的原因。
有几张纸被石头压着,上面密密麻麻满了字。西宁看到其中一张的感言比较有趣。
“我从成都出发,骑自行车前往拉萨。来到这雪域高原,既不是为了净化心灵也不是为了祈求神灵保佑,仅仅只是告诉那些骑行一次到拉萨吹牛一辈子的人:这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并不是一件多牛逼的事。
“今天,路过这个玛尼堆,休整一下。长时间骑车腰弓背驼的身体不适,只能用平躺来缓解。
“把自己平摊在大地上,听风掠过地面单调的声音。没有一张床比身体下的大地更牢固、更宽广、更古老!
“阳光照耀天空,有点刺眼。目之所及,满眼蓝色。这里的蓝天格外宽广厚实。
“广袤的蓝天,高远而宁静;辽阔的高原,无垠而肃穆。在蓝天和高原之间,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我们曾经执着的,其实很多毫无意义。
“在这躺着的一刻,我不喜不悲,心头只有无法形容的轻松和自在。
“我没有缺氧,也没有过度劳累,这不是幻觉,是我的真实感受!
“陡然发现,我现在的这种感受,就是心无杂念。虽然不是为了心灵净化而来西藏,但是我确实被雪域高原给净化了!
“……
“该出发了!
“拉萨,我来了!
                         湖北 荆州 曲俊
                             1997.7.22”
这真是个有趣的老乡!看来,三天前他曾经躺在玛尼堆旁边的地上休息过。
西宁把曲俊的那张纸,放在玛尼堆上,再次用石头压上。然后,走到玛尼堆远离公路的那边,把自己摊在地上。
阳光、微风,和曲俊路过此地那天一模一样的天气。
由于平躺在地上,只要不闭眼,眼里全都是蓝天。西宁也看到了曲俊看到的,只是还没有他那种轻松自在的感觉。
这一路走来,几乎每一天的所见到的和所遇到的,都超过了西宁的想象。
从进入宜昌地界开始,特别是从宜昌到重庆一路的山水,让人目不暇接。那些在中国山水画里出现过的美景,原来在大自然里比比皆是。
公路边树丛里时隐时现的耕牛和牵牛人,告诉路人,这里有隐藏的村落。不远处树丛里露出的民居一角,和从民居那里传来的犬吠鸡鸣仿佛告诉路人,这就是传说中的桃花源。
为了追寻美景,西宁常常骑车偏离三一八国道,拍照、速写。
深山里河流和堰塘里的水,清澈得无法想象。有次,西宁骑车从山里回归三一八国道,在两山之间发现了一个小水库。水库里的水太清澈了,能见度极深,水下之物历历可见。那些停在水面上的小船,如悬浮在空中一样!
西宁完全被震撼到了!打开照相机,又是一通狂拍!
每天都有新发现,每天都有惊喜。这些发现和惊喜让西宁每天都应接不暇,甚至在睡前都还要回味一番。
原来西宁以为自己一个人出来会很无聊寂寞,但是没想到,每一天都很充实。
一路走来,爆胎、扎胎的次数,也没设想的多。
离开四川进去西藏境内后,道路比以前难走。就走过的路来看,绝大部分也没想象的那么烂!但是,还是很耗费体力,毕竟进入了世界上最高的高原。
庆幸的是,西宁的高原反应很轻微,几天以后就消失了。每到住宿地方,吃完东西,倒头就睡!
雪山,荒原,蓝天和多变的天气,把这个高原的苍凉、浑厚和雄伟展现得淋漓尽致!
进藏后,手机信号不好,西宁和李浩倡的联系断了好几天。以前,只要信号好,几乎每天联系。
想到这里,他掏出手机,看看信号,还是只有一格,就这一格,也是时有时无。看来还是到拉萨再联系他们。
外婆的病痊愈了没?南山最近在深圳过得怎样?这些都是西宁现在惦记的事。
家里又到了最热的时候,长江里应该又泡满了享受江水清凉的市民。武汉应该比荆州更热,在武汉的桑泓……
脑海里一冒出桑泓,西宁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划拉一下。他以为会心痛,还好,只是被什么划拉了一下,再无其他感觉。
西宁很满意自己现在想到桑泓的表现——不激动。他一直希望自己早点忘记她,但是到现在,他还是会常常想到她。想到就想到吧,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就算是一个物件陪伴自己这么多年,也不能说忘就忘吧。
这是离开荆州以来,西宁第一次用这么长时间回想关于荆州的人和事。
“滴——滴——”有汽车的喇叭声从公路那边传来,一声接着一声。西宁爬起来,看到玛尼堆边,停着一辆墨绿色的三菱车。估计车里的人看到西宁爬起来了,停止了鸣笛。
西宁慢慢向汽车走过去。
车门打开,跳下来一个女孩子。她摘下棒球帽,一甩头,一头褐色的头发,如一股瀑布,从她头顶倾泻而下,在七月青藏高原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不论过去多少年,西宁回忆起和夕子的头一次见面,头脑里最先出现的,永远是她一头如瀑布般的褐色长发!
褐色瀑布里露出的是一张年轻女性的脸。看样子和紫琼、和田差不多年纪。
在西宁打量女孩子的时候,女孩子也在仔细观察西宁。
柔软飘逸的头发、清秀的的五官和颀长的身材,这个男孩子真像某些偶像电视剧里男主角。
“嗨,你没事吧!”
“谢谢,没事。”西宁回答。
“听见喇叭声还能爬起来,估计你也没什么事!怎么躺在地上呢?”
“累了,躺下休息会,晒晒太阳。”
“去拉萨?”女孩继续问。
“拉萨。”
“一个人?”
“一个人。”
“你呢?”西宁问。
“去拉萨,一个人。”女孩子回答道。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大笑起来。——他们被自己超简短的对话逗笑了。
女孩回到车上,再下来时,手里多了两瓶水。女孩递给西宁一瓶,然后拧开自己手里的,喝了一大口。
“好多人都说,徒步、骑车去西藏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傻子。你觉得你是疯子还是傻子?”女孩问。
“我是第三种人,病人!”西宁回答道。
“哈,第三种人!我想想我是什么人……我也是第三种人,但不是病人。”女孩说。
两人都是独自旅行,没有人陪伴,一路上除了住宿和偶尔问路外,就没和人说过话。现在在路上能碰上一个人说上话,实属不易。
站在汽车旁边,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
女孩从谈话中了解到,对面这个男孩子是一个高中美术老师——怪不得看起来有一股文青范——从湖北荆州一路写生、拍照去拉萨。
西宁没想到,女孩居然是自己的同行,原来她是个高中语文老师。女孩的家在深圳,现在是暑假,自驾游到拉萨看看。
分别的时候,女孩握着方向盘,对西宁说:
“以后别睡地上了!要是睡着了,感冒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的,记住了!”
“那……就此别过?”女孩直视着西宁询问道。
“就此别过吧……”
其实,女孩觉得和对方聊天聊得很有趣,意犹未尽,只是碍于初次相识,不好意思久聊。
“你看看我们两个人,聊了这半天,都没问对方姓名,也没说起联系方式……”女老师看着西宁说。
“你相信缘分吗?”西宁没等女孩说完,问道。
“我信!”
“如果我们有缘,应该还会相见。再次见到你,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姓名和联系方式,然后告诉你我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西宁说。
“你觉得我们会在拉萨的八廓街相遇吗?”女老师特意提到八廓街。
“有缘自会相见!”
女孩发动汽车,把车开到公路上,又停了下来,从车窗里探出身子,冲西宁喊道:
“拉萨见!”
“有缘再见!”西宁向女孩挥手喊道。
三菱车长鸣一声喇叭,卷起一股灰尘离开。

早晨,从墨竹工卡县城出发的时候,天空飘着小雨。
从地图上看,墨竹工卡县到拉萨,只有八十公里。
拉萨近在咫尺。
虽然拉萨只是这次西宁骑行的一个终点,而不是朝圣的目的地,但是自从进入雪域高原被它多姿多彩的壮美吸引后,作为传说中高原明珠的拉萨,也成了西宁心中向往的地方。
行驶一会后,天空的雨点似乎比出发时更密集更大。西宁把车速降到时速四十公里内,小心驾驶。
雨中,拉萨城市的轮廓在前方慢慢显现。那就是这次远行的终点。和所有的远行一样,终点也是起点,是回家的起点。
从湖北一路风餐露宿而来,被一路风格迥异的风景所吸引、陶醉和震撼。每天都是新起点、每天都有新期盼。到前面这个隐约可见的城市,这一切就结束了。一想到这里,西宁突然觉怅然若失——这些天来,他从心里已经习惯了这种在路上的日子!
前方有大货车过来,为了更加安全,西宁把把手稍微向右打了点,没想到的是,前方路上是一大摊积水。在车进积水的一瞬间,西宁感觉到后轮失去了抓地力,他心里喊“糟糕”的同时,摩托车重重倒在公路上。
好在后面没车,西宁避免了二次伤害!他爬起来检查了一下,除了左腿牛仔裤磨破以外,其他好像都没事。
进入市区,摩托车要频繁变换档位,每挑或者踩一次档位,左脚就剧痛一次。西宁靠边停车,脱下袜子才发现拇趾和附近脚背淤青一大块,用手轻轻一按,疼得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西宁直接骑到医院。拍照检查,确诊为拇趾趾骨骨折。医生给出治疗方案:保守治疗,石膏固定。医生说,大概一个月左右,石膏能拆除。
西宁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到拉萨。

在病房熬了一周后,等医生查完房,他背上挎包,拄着拐杖,打车到了八廓街。
“你觉得我们会在拉萨的八廓街相遇吗?”西宁并没有忘记深圳女孩的话,他觉得这是她委婉的邀约。现在十多天过去了,这希望恐怕渺茫。
街道两边白色的藏式房子,五光十色的商品让西宁目不暇接。他打开相机,不时拍上一张。
在街上,西宁看到许多磕等身长头的人。其中一个穿蓝色藏袍,面色黑红、扎独角长辫的老阿妈,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手掌上套着护手木板,而是光着手,虔诚地磕着长头,向前而行。这些在八廓街磕头的人,是用这种方式,对供奉在大昭寺内释迦牟尼佛像进行朝拜。
西宁被深深打动了,时而拄着双拐站着、时而放下双拐坐在地上,用不同的角度给老妈妈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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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24 18:22:39 | 显示全部楼层
荆州,别将我挽留!(五十——五十一)
等老妈妈走远,西宁才重新捡起双拐站起来。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西宁掏出速写本,画着眼前的街景。

一张速写画完,西宁合上速写本,抬起头。

“原来真的是你呀,真的是你呀!”对面走来一个女孩子,语气激动地说。她一边说一边脱下棒球帽,从头顶倾泻而下的,是一头柔顺的褐色的长发。这一头长发,在拉萨天空太阳地照射下,熠熠生辉!

原来是深圳女孩!

“原来是你!你怎么还在拉萨?”西宁也有点激动。

“在等你呀,不是讲好在八廓街相遇的么!”深圳女孩笑了,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她接着说,“我在远处看,这人好面熟。但是,他不应该是个拄拐杖的人啊。我看了好久,确定是你,才过来和你打招呼。你怎么啦,怎么啦?”

“没什么事,拇趾骨折。医生弄得夸张。”

“都打石膏了,还说没事!”深圳女孩说。

西宁把事情的经过给深圳女孩说了一遍,女孩才“哦”了一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在医院憋了整整一周了,今天才偷跑出来透透气,还遇到了熟人,真好!”

“是啊,真好!我们真的在八廓街相遇了。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欸——按在路上的约定,我们见面,你说的第一句话应该不是刚说的话呀……”

“对对对,想起来了。”西宁打断深圳女孩子的话,故意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说,“重来。嗨,你好!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我叫王西宁,湖北荆州人,一名高中美术老师。我的电话号码是……”

深圳女老师捂住嘴吃吃笑了:“重来?还能这样的!?好吧……我叫林夕子,广东深圳人,也是一名高中老师。”

“林老师好,很荣幸认识你!”

“王老师好,很高兴认识你!”林夕子模仿着西宁的语气回答,向他伸出手。

两人握手,看着对方,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今天是第一次逛街?”林夕子问。

“是啊,还是偷跑出来的。”

第一次逛街就来八廓街,看来,这个美术老师并不像那天他嘴巴里说的那样,一副万事随缘的样子。其实,他还惦记着和自己相见。

林夕子心里漫过一阵开心的潮水。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林夕子问。

“原来有很多安排,可现在,就这情况,”西宁指了指自己的左脚,说,“只剩下两个想法了,看看布达拉宫和拉姆措湖。即便是这两个想法,看来也难全部实现,顶多看看布达拉宫了。”

“我这几天也正准备去拉姆措湖!要不,我们一起去?”林夕子脱口而出。这几天她确实准备去拉姆措湖一趟,然后回家。

“这么巧?”

“就有这么巧!”林夕子对西宁一笑,语气肯定地说。

看西宁拄着拐杖,林夕子说,“看你这拄拐的样子,觉得你好难受。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吧!也到中午饭时间了,我们到玛吉阿米去吃中午饭吧。”

“玛吉阿米?”

“对,一个藏式餐厅,很有特色。前几天我去过。”

林夕子带着西宁走到八廓街东南角,指着一栋涂满黄色颜料的两层小楼,说,“这就是玛吉阿米餐厅。”

八廓街的建筑大都是白色的,黄色的玛吉阿米在这些楼房里,很容易跳了出来,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过目不忘。

这是一间藏式风格浓郁的餐厅!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西宁询问夕子的忌口和喜好后,点了餐。

在等餐的过程中,林夕子向西宁讲述了关于玛吉阿米的故事。

传说,现在玛吉阿米所在的这栋楼,曾经是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密宫,也是这个浪漫诗人和玛吉阿米相遇之地。

“在那东方高高的山顶上,升起一轮皎洁的月亮,未嫁娇娘的面容,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林夕子双手托腮,深情地背诵起仓央嘉措《在那东方的山顶上》。

服务员把食物送到桌子后,西宁把餐盘重新摆了一遍,那些夕子点的菜都摆到了她面前。

吃饭的时候,两人聊了很多。最后聊到西宁的病情,西宁显得焦急又无奈。

“其实,上好石膏,在哪里静养都是一样。我想回家……”

“家里有什么让你惦记的?”

“开学前,我得提前备课吧。出发的时候,外婆还在医院,我想早点回家看看她。”西宁说。

“你回家的理由,上面两个中的一个就足够了。可是,医生不会同意吧?就算医生同意,你回家也很不方便啊!”

“摩托车肯定是别想骑回家了,托运回家。我只能坐飞机回家了。”西宁说。

“现在是旅游旺季,票太难买了。可以说一票难求。除了自驾,任何一种其他方式回家都很不方便,特别是你的脚还受了伤。”夕子说。

“林老师,你这是在吓唬我还是……?”

“王老师,我这不是吓唬你。我是实话实说。”夕子调皮地一笑,接着说,“办法总会有的,现在先别说这个,晚上好好想。”

西宁笑着点点头。

“对了,外婆什么病,多大年纪了?”夕子问。

“老人家今年九十。摔伤。”然后西宁向夕子讲述了外婆、李浩倡、安歌和读书社的故事。

“说得我都想见见这些人了!”夕子肯定被打动了,双手托腮,望着西宁说。

“别动!”西宁对夕子说,“就这样别动,我给你画幅速写!”西宁一边说一边从挎包里掏出铅笔和速写本,飞快地画起来。

画完,西宁将速写本递给夕子。

瀑布一样的长发,深邃的眼窝这两个特征被西宁抓得好准。只是,画上的人比自己漂亮。夕子看着速写,对西宁说:

“我没有你画得这么漂亮。”

“有!”西宁轻声说。

西宁不再说什么,只是拿过速写本,签名,然后写上日期。再在空白处写道:“半月前,于三一八国道一玛尼堆边,与画中女士第一次相见。今日,八廓街竟再次相遇。真应验上次两人分别之时‘有缘拉萨再见’之告别语。远行多日,今日最为开心!”西宁写完,把速写本递给夕子。

夕子看完速写本上的话,抬起头看了西宁一眼,拿过铅笔,在速写本上写了起来。写完,把速写本再次递给西宁。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正巧赶上了,……”在西宁文字的左边,是夕子写下了张爱玲那句被世人一再传诵的名句。

西宁合上本子,放到桌子一边,看着夕子。夕子在西宁目光地直视下,垂下眼帘。

吃完饭,买单的时候,林夕子想付款,西宁一把拦住她说:

“中国男人和女人一块吃饭,哪里有女人买单的道理!”

两人出了餐厅,走在八廓街头。下午两三点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耀着大地。林夕子和王西宁边走边走商量着怎么早点离开医院的事。

林夕子对西宁说:“你小时候逃过学没有?如果你真想回家,干脆偷偷从医院跑了算了!”

“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对,今天回医院,问问费用的事,不欠费就跑;欠费就补上,也跑!”

“那今天下午先回医院,把逃跑前的计划做好,明天逃跑后,第一件事就去看布达拉宫,然后去纳木错湖,然后想去哪就去哪,玩够了,我们再回家!”林夕子越说越激动。

“这么多天,你都在干嘛?没到拉萨附近去玩?还有,我最多搭你车去纳木错湖看看,然后再回家!”

“我在拉萨逛吃逛喝呀逛街啊。拉萨附近真还没去过,我去带你一起去,顺风车而已。回家从三一八国道再转京港澳高速回家,也是很好的路径选择啊,还可以顺便把你带回湖北!到时候,顺路游一游屈原的故乡!”

“那真是麻烦你了!”西宁说。

“没事,谁让我们有缘呢!”

出八廓街后,林夕子拦下一辆出租车,和西宁一块坐了上去。

“你怎么也上来了?”西宁问。

“陪你回医院,顺便记记路,到时候你可以逃了,我好开车去接你!”

将近六点的时候,林夕子接到西宁的电话。

“快来接我,可以逃跑了!”西宁在电话里压低嗓子喊道。

一上车,林夕子就向西宁举起右手掌,西宁心领神会,两人击掌相庆。

“没事了?”

“没事了,住院费不差,估计还有多的,咱也不要了;摩托车委托医院的清洁工给我托运了。”

“那先到我住的宾馆住下,然后我们开车出去吃饭、逛拉萨夜景!”林夕子说。

“好!”

两人回到宾馆,将近十一点。西宁坐在马桶盖上,抬起左脚放在墙上,用一种怪异的姿洗了一个澡。

林夕子过来的时候,西宁正在卫生间里洗衣服。林夕子强行接手给他洗完后,两人计划明天的行程安排。

由于西宁脚的原因,他根本不能进布达拉宫参观。林夕子开车带着他,到布达拉宫对面停下。

好长一段时间,西宁久久凝望着布达拉宫。他拍了很多张布达拉宫的照片。坐在车旁,他又画了好几张布达拉宫的速写。

画完后,夕子让西宁回车里喝水吃东西。聊天的时候,西宁不停打呵欠。夕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昨夜没睡好吗?”

“真对不起,确实没睡好!”西宁接着说起了全国油画大赛的事。昨天林夕子走后,他一直在翻看这一路的速写,思考参赛作品的题材,弄到几乎四点才睡。

“怪不得!那我们回宾馆休息,明天去纳木错。”林夕子说完,发动汽车。

“那我先躺会,到宾馆了喊醒我。”西宁放下靠背,躺下。看来他确实渴睡了!

林夕子尽量把车子开得平稳,车速也比平时慢。才走了一半的路,副驾位上传来西宁均匀又平稳的呼吸声,夕子一看,原来西宁睡着了。

车进宾馆停车场时,西宁呼吸急促起来。林夕子以为是车开得不平稳,要弄醒西宁,可她一看,西宁根本没有醒来的征兆,反而呼吸越来越急促。林夕子正犹豫喊不喊醒他,西宁却喊出声来:“sang hong……sang hong!”

前一句充满愤怒,后一句饱含不舍和挽留。

林夕子停好车,再看西宁,两行眼泪早从他眼角滑落到嘴脸。sang hong到底是什么,让如此儒雅的一个男孩子这样伤心流泪?

林夕子一阵心疼。

喊不喊醒他?不喊醒他,看他那难受的样,于心不忍;喊醒他,他肯定有点尴尬甚至恼怒。因为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流泪。

好在,西宁的呼吸慢慢平复了。

老实说,林夕子最中意的男孩子外形,是那种身材颀长五官清秀的。那天从玛尼堆旁的地上坐起来的一刻,虽然满脸风尘,虽然胡子拉碴,但是无法掩饰的清秀五官和身形,还是一下子打动了林夕子。

林夕子自己喜欢阅读,爱好文艺,对文艺范的人特别有好感。第一次见面,西宁那句“还有哪张床比我现在身下的这张床更宽广更结实更温暖”的话,一下子让她觉得对面这个男孩子应该是个有内涵的人。果不其然,这次见面,才知道他原来是个美术老师。看他在拉萨街头画速写,那挥洒自如的样子,简直让她陶醉。

最让她感动的是那些从小事里体现出来的品质。点餐时一直问她的忌口,那些她点的菜和口味清淡的菜,在聊天的时候,不经意被他摆到林夕子面前,还有买单的时候他说的那句话,这些都表现了他骨子你对女性的尊重和体贴!

交往时间越长,林夕子越觉得他让自己心动!

她之所以在拉萨呆这么多天,跑遍拉萨附近的景点久久不愿离开拉萨,潜意识里,是为了那句“有缘拉萨见!”

而巧的是,即使西宁脚趾骨折在医院躺了那么多天,他出现在八廓街的第一天,还是被林夕子遇到!

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遇见,所有的一切都越看越欢喜!

林夕子觉得自己已经沦陷!

林夕子掏出一张面巾纸,轻轻地揩去西宁脸上的泪水。

后来,林夕子回忆起自己的青春时光才发现,自己成年后,第一个睡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是西宁!

那天虽然不是在床上,甚至都不是在一间屋子里,但是西宁均匀的男性呼吸声,还是让同处一辆小车里的她,有点迷醉。她情不自禁,伸手轻轻抚摸了一把西宁的头发。

那天,拉萨的太阳比前些天都要明艳,拉萨的街道也比往常安静。身边,只有一个男人的呼吸声!

在西宁醒来之前,他还梦呓了几次,西宁在梦中说得不清又加上说的是方言,即使林夕子极力辨别,仍然没听清。

西宁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多!他没想到自己睡了那么长时间。看到坐在身边的林夕子,他一脸抱歉!

两人下车回宾馆。林夕子把西宁送进房间。

西宁让夕子坐下。然后说:“唉,真没想到睡那么久,耽搁你今天的午饭了!说,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请!”

“好呀,我要吃川菜!”林夕子不假思索。

“行!现在肚子饿不饿,我去买点零食,先垫垫肚子。”

“不用买,我房间里多的是,等我!”林夕子说。

两人在西宁房间吃东西闲聊,西宁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说话了。

“夕子,我在梦里是不是喊叫了什么?”

“sang hong,”林夕子说,“我几次听到你喊sang hong。还喊了别的什么,我听不清。sang hong是什么?”

“是吗?”西宁本来生动的脸,一下子变得木然。“桑泓是一个人。”

“哦——可以说说吗?”林夕子看到西宁的眼睛。

即使西宁觉得他和林夕子确实有点缘分,即使未来她会和自己同游西藏纳木错湖、还要踏上漫长的回家之路,西宁也觉得,她终究是自己生命里一个来自遥远南方的过客,以后的生活不会和她有任何交集。

再说,把那种故事说给他人听,应该也是一种放下。想到这里,西宁说:

“好吧,说说我和她的故事吧!”

当这个漫长的故事说到桑泓爸爸亲口告诉西宁,桑泓结婚消息的时候,林夕子眼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不想听了,我不想听了!她太伤害你了!”林夕子说。

“你看你,怎么快哭了呢!”西宁说。

这个可怜的男孩,全心全意地付出那么多年,sang hong居然来个不辞而别。轻蔑到了极点,这让人出离愤怒!这个故事,完完全全是sang hong对西宁及其一切付出的彻底践踏!

这么优秀的男孩子怎么可以受到如此伤害!林夕子越想越觉得气愤越想越觉得心疼!

这样的伤害谁能忍受得了!当时,都有谁在他身边安慰他、帮助他?即使有人安慰他、帮助他,那也只能是亲情和友情!除了一份新的爱情能治疗他先前所受的情感伤害,什么都不行!

听完西宁的故事,林夕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心情依然久久不能平静。

在拉萨,川菜馆多,也很好找。两人没有吃火锅,而是点了些炒菜。西宁给服务员给交代少放辣椒的时候,林夕子却对服务员说,正常放辣椒,吃川菜不吃辣,那还叫川菜吗?!

可是,在吃的时候,林夕子这个广东女孩子还是被辣得吃一口菜喝一口冰可乐。但是,看得出,林夕子吃得很开心。回锅肉吃得最多,一口回锅肉一口白米饭,吃得津津有味,满头大汗。西宁能做的,只能不停地递给她一张张面巾纸,供她揩去额头的汗水。整个吃饭的过程,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话,全靠眼神交流。奇怪的是,双方之间居然没有一次误解!

第二天,两人从宾馆出发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道路一路上行,弯弯曲曲。林夕子告诉西宁,要过那根拉山口了。过了这个山口,就可以看到纳木错了!

看着林夕子娴熟驾车的样子,西宁暗自佩服,这个女孩的心理素质驾驶技术是真好!

车过那根拉山口,纳木错出现在视野里。

碧蓝的湖泊,辽阔的蓝天在遥远的地平线相接,一蓝到底;远处的雪山,雄伟而冷峻。这一切,都让纳木错显得广阔而肃穆!随便把手里的相机对着一个地方,都是一张如油画般的照片。

无垠的滨湖平原长满蒿草、火绒草。牛羊,牧民,游客和汽车散布在湖的四周,让肃穆的纳木错也有生命的鲜活!

两人被纳木错陶醉,开始拍照。为了寻找不同角度下的纳木错美景,林夕子开车带着西宁沿着湖跑,边跑边拍照!

直到下午4点,两人才停车休息,坐在车旁吃东西。吃完东西,西宁从背包里掏出速写本,对着眼前的湖和远处的雪山,开始挥动铅笔!

林夕子紧挨着西宁坐着,眯着眼看西宁画画。

画完速写,西宁合上速写本。两人望遥望远方,周遭一片宁静。

“在想什么?”过了很久,林夕子问。

“在这个地方,我想放空我自己,什么也不想。可是我还是偶尔会想到过去。”西宁回答。

“会想到桑泓吗?”

“很少了。”

“那为什么做梦还喊她的名字?”

“那是梦,不是现实。它不会影响醒我了。”

“西宁,忘掉她!她不应该再给你一丝一毫的伤害了!”

“我知道,夕子!”西宁回答道。

林夕子犹豫了一会,伸出双手,握住浩倡的一只手。西宁看着林夕子,点了点头。

说话间,太阳慢慢靠近远处的雪山。红色的阳光涂满天空大地和湖水。这阳光似乎有重量,尤其让天空的云朵显得特别厚重!那些云朵的边缘,被夕阳照得通亮,像融化的铁水。

西宁微微扭头看了林夕子一眼,她默默遥望远方,脸庞和额头涂着夕阳的光芒,圣洁而宁静!

在不知不觉中,天色逐渐暗下来。晴朗夜空里,首先闪耀光芒的,是西方的金星和木星。远处牧民的帐房前,有三两堆篝火燃起。偶有藏獒的叫声,打破黑夜的宁静。

“天凉了,我们喝杯咖啡吧!”

林夕子起身,打开车门,拿出一个炉子,忙碌起来。不一会,浓郁的咖啡味弥漫在汽车周围。

“你带了保温杯吗?”林夕子问。

“没有带。”

“好吧,我有!”

林夕子拿起咖啡壶,小心地往保温杯里注咖啡。这个不锈钢保温杯很大,像一个热水瓶。

“带厚外套了吗?”林夕子又问。

“带了!”

“天凉了,我给你找出来,穿上!”林夕子自己则穿上一件羽绒服。

坐地上的时间长了,西宁换了个姿势,左腿悬空,坐到发动机盖上,林夕子则盘腿坐在发动机盖上。

夜色里,能看到的,除了天空就是纳木错的湖面,所以铺天盖地的都是星星。这里的星星,只有一个特点:明亮!

它们像一颗颗新铸的银纽扣,扣在天空黝黑的袍子上。它们铺在湖面,又像一张硕大无朋的钻石渔网。

横贯天空的银河,比家乡的明亮多了。附近的天空在它的照射下,泛出似有似无的紫色,它甚至能在地上照出淡淡的阴影。

这一切都太奇妙了,必须留下照片!

如梦方醒的西宁,连忙拿出相机,打开三脚架,调整好角度,用B门拍星空,拍湖面!忙了好一阵,西宁才收起相机!

“喝点,热乎一下身体!”坐在车盖上的林夕子递给西宁保温杯。

西宁接过杯子,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然后重新坐到林夕子旁边,把咖啡杯拧上瓶盖,递还给她。

两人在西藏的星空下,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咖啡,说起了自己家乡的星空,说起了家乡星空下的往事。

后来,林夕子觉得自己的第一次西藏之行最大的遗憾,是没有一个第三人,拍下自己和西宁坐在车盖上,在灿烂银河下靠在一起聊天的画面!

气温越来越低,两人只好上车。

林夕子为进藏做了充分准备,两床被子,原准备一床垫,一床盖。现在两个人,只能一人裹一床被子,放下座椅,半躺在上面睡觉。

遥远而灿烂的银河,透过前挡风玻璃,在两个人脸上洒下淡淡的星光。

清晨,林夕子醒来的时候,太阳正从湖水、雪山和天空三者结合的地方升起。她拍打着西宁的肩膀,唤醒他,然后指了指东方。

这里的日出,和家乡的不同。

家乡的大海总是涌动的,波光粼粼的,浪涌的声音喧哗不停。太阳从大海升起,是跳跃着的。所有一切,给人感觉是生动而壮观。

而纳木错的的日出,无声无息。沉默的雪山,悬挂天空厚实的云朵,平静的湖面,沉寂厚重,让日出显得宁静而肃穆!

两个人坐在车里,不说一句话,生怕打破这日出时的宁静。

从纳木错出发回拉萨前,西宁凭记忆画了一幅速写!画面中,宽广灿烂的银河正悬挂在头顶,四周是点点繁星。星空下的左边是纳木错的湖面,右边是停在湖边的一辆小车。一个人悬腿坐在车头前,另一个人,盘腿坐在发动机盖上,指着天空。两人的头微微靠向对方,一起看着天空某处。从背影看,手指天空的那个人腰身纤细,长发披肩,一看就是林夕子!

西宁在下面写了一段话:

“8月3日,和林夕子从拉萨驱车到纳木错。下午看纳木错美景、拍照、写生,和她说过去的事。傍晚,看纳木错肃穆落日;夜晚,和她一起饮咖啡、看纳木错灿烂天星空。4日晨,看宁静日出!

不知道是我陪她还是她陪我,我们一起看日出日落,星辰湖泊……

王西宁

1997.08.03”

车进去拉萨市区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两人都饿得不行,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林夕子对玛吉阿米的生烤羊排,酸萝卜炒牛肉和糌粑坨坨念念不忘,西宁也觉得不错,两人直接开车到了玛吉阿米餐厅。

店里人不少,很多人看来是吃过饭了,正喝茶聊天。

很凑巧,林夕子和王西宁居然又坐到了他们两人第一次吃饭的那个座位。

中外游客或津津有味品尝美食或悠闲喝茶聊天营造出来的气氛,王西宁都很喜欢。在等餐的过程中,他又掏出速写本,飞快地画起来。

回宾馆后,林夕子拿着笔记本和地图,敲门进了西宁房间,和他商量着离开西藏到湖北的行程和细节。

确定好行程后,两人准备收拾行李,免得明天出发落下什么东西。在收拾的过程中,西宁发现正在用的速写本不见了!

他坐在床上回忆了一会后确定,最后一次用速写本是玛吉阿米吃午饭的时候。

两人回到玛吉阿米餐厅,服务员立刻认出了两人,要引他们入座。当两人说出来餐厅的原因后,服务员微笑着从吧台拿出西宁的速写本!

西宁拿过速写本道谢后,准备放进挎包,服务员微笑着着说:

“客人你先别收起来,看看自己的本子再说吧。”

西宁好奇地打开速写本,一页一页翻着,翻到画有昨夜自己和林夕子在纳木错一起看星星的那页下面,多了一段别人的留言。

“你是个烂漫的艺术家,你应该以烂漫的情怀去拥抱这个陪你看日出日落星辰湖泊的好姑娘!

河北邯郸姬重

97.8.04”

接着翻一页,又是满满一页留言,再翻一页,还是留言。短短几个小时,留言已满五页。

西宁匆匆看了一遍,留言五花八门。有对西藏大美的赞美,有对西藏之旅的感悟;有对爱情的祝福,也有对失恋的痛不欲生;还有对亲人和故乡的思念……

西宁看完,把本子递给林夕子!林夕子看到众多留言,也看到了西宁的“日出日落星辰湖泊”……

“您看,这不到半天,您遗落在我们餐厅的本子,就被其他客人写下这么多留言。这启发了我们的老板,他觉得应该给来店里消费客人们准备些留言本,供客人抒发情感用。而您这个本子,正是我们店,客人留言的第一个本子。所以,他希望您能把本子留在我们店里。至于条件……”

这个本子,是进藏后,西宁启用的第一个速写本。在这个本子里,他记载了与林夕子的相遇——这个陪他一起看日出日落星辰湖泊的女孩子;在这个本子里,也记载了他彻底放下桑泓的心里路程。这里记载的,是一个结束,也是一个开始。既然这一切都和西藏有关,那它留在西藏,也似乎是它的宿命!想到这里,西宁问:

“那你们老板呢?”

“他刚出去买本子了,作留言本用!”服务员回答。

“告诉你们老板,我只有一个条件:只要你们店在拉萨开一天,我这个本子就必须放在店里一天。不论我什么时候再来拉萨、再来玛吉阿米,我希望都能看到我的本子!好,从现在起,它是你们店的了!”西宁双手把本子递给服务员!

说完,西宁拉起林夕子的手向外走。

服务员连忙拦着两人说,“老板交代,如果客人来找本子,必须请他吃顿饭!”

西宁一听,摇了摇头。他不想自己一点点给与,得到那么多的回报。他摆手说刚吃了,要赶飞机,不能耽误时间!服务员见他这么说,不好坚持!飞快进吧台,捧来两条洁白的哈达,献给两人!

“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

西宁、林夕子和店员双手合十,互道祝福道别。

后来“玛吉阿米”品牌的创始人泽郎王清先生——这个极具情怀和商业头脑的儒商——把留言本提炼成了玛吉阿米一个重要的元素。还出版了玛吉阿米留言集。

今天,这个留言集,在玛吉阿米餐厅下的商店就能买到。

在这个留言集的前面,单独有篇文章,讲述了玛吉阿米留言集的起因,其中着重介绍了艺术家王西宁先生和汉语教师林夕子小姐。

王西宁的那个速写本,作为第一个留言本,至今还放在八廓街玛吉阿米餐厅的一个窗台上供人阅览!

多年后,读书社成员的儿女们,陆陆续续到过拉萨玛吉阿米餐厅,亲手翻阅了这个速写本。孩子们直言自己的爱情太过苍白,没有父辈们的烂漫、勇敢!老一辈的爱情故事,似乎更具传奇性。

走出店门,林夕子抓住王西宁的手。很多年后,两人回忆起这次牵手,只记得当时两只紧握在一起的手,潮湿而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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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26 15:52:50 | 显示全部楼层
荆州,别将我挽留!(五十二——五十三)
西宁和林夕子在纳木错看浩瀚星空的时候,也正是北川为手里的金融诈骗案忙得最厉害的时候!
蹇汉雄这边,由于牵连的人物不多,事实也很清楚,加上他不想隐瞒什么,因此,审问进行的很顺利,材料搜集也很详细准确。“周主任”这边,并不是她想隐瞒什么,而是由于她牵扯的人太多,甚至好多人和事,都忘记了,因此,审讯收集她的犯罪事实,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八月六日下午,北川在周案审讯记录上最后一次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回到宿舍,倒头便睡,等他醒来时,已经是七日下午!
八月八日,荆州市周明容金融诈骗案宣告侦破。全市受害人在这一天分文不少地领回了自己被骗的存款!
这一天,市公安局大门前,不时响起锣鼓声,那是拿到赔款的市民给市公安局送来了锦旗和感谢信。
第二天,市公安局给周案专案小组庆功。在庆功会上,老局长表扬了专案小组,着重表扬了北川。
北川接到报警后,在这次行动中反应敏捷、行动迅速,体现了一个警察较强的业务能力和政治意识!因为这个案件,事关广大市民的切身利益,如果不能快速破案,将会造成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北川有这么敏感的政治意识,尤其难得!
北川和专案组,分别被记二等功!

中午回单位后,北川破天荒地请了个假,带上小赵和小王,几个人一起来到红姐私房菜,吃个午餐。
回忆起这几个月来的日日夜夜,北川觉得,这两个兄弟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特别是小赵,自己妈妈病了住院,都没能回去照看一天。
这两个同事,是北川进去公安系统以来,在工作上和自己最有默契的两个下属和兄弟。工作上,和他们配合起来,心有灵犀得心应手。
作为下属,两人活没少干,批评也没少挨!
菜上齐,酒也摆上桌子。小赵刚要伸手拿酒瓶,被北川拦住。北川给两人倒上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说:
“这次行动,辛苦了你们两个!今天请你们吃饭,只是表达一下我的心意!”
“所长你更辛苦!”小王说
“别的话都不说了,要说的话都在酒里。干!”北川一仰头,一杯酒倒得干干净净。
“干!”
“干!”
小赵小王也一口喝干净杯子里的酒。

在北川和小赵、小王一起吃饭的时候,老局长也正和市局其他几个领导在一起在市局食堂吃工作餐。聊到上午的表彰庆功会,大家自然聊到了北川。分管经侦、法治这一块的副局长说起他,多有赞许之词,说小伙子人才难得;其他几个副局长也对北川印象不错。
老局长想到明年的人事变动,在心里暗暗想:既然这个年青人有能力,那就到更大的位置,发挥他的作用吧!

在南山出发前,汪老说要到车站接南山。想到汪老的年纪,在五月下旬那么热的天气来回奔波,南山拒绝了。
南山敲响汪老在四楼的大门时,十二点的钟声正在汪老客厅响起。
自从汪老离开荆州后,这是师徒二人第二次见面。门一打开,两人突然就出现在对方面前。
汪老穿一件对襟唐装上衣,鹤发银髯,精神矍铄,还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从脸色看,比上次相见时,略微苍老几分。
客厅里的餐桌上,摆着一桌子菜,师母正摆着筷子。
师徒两人相见,难免激动。南山放下手里的提包,背上的背包都没来得及取下,一把抱住老师。
“老师!”南山声音有些哽咽!
“南山!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汪老拍打着学生的后背,也很激动。
南山又走到师母面前,弯腰鞠躬!无论老师遭遇什么变故,师母都不离不弃,一心陪伴在他身边,照顾老师生活,让师傅心无旁骛地从事他的艺术事业。这让南山十分钦佩师母!
吃饭的时候,三人互说这些年在鹏城、荆州的往事。汪老留意观察学生,发现这些年不见,学生变化有点大。这变化不是脸型身材,而是神态。和前几年比,这孩子显得更加沉稳,大气。说起过去遇到的困难,一笑而过,云淡风轻!
看来,最能改变人的,还是现实生活!
吃完饭,南山拿出给老师和师母的大包小包的礼物,摆满一桌子。师母看到武汉小吃豆丝,眼圈泛红,差点流出眼泪。
二老都算半个湖北人,所以湖北的土特产,也成了他们离开湖北后魂牵梦绕的记忆。
收拾完礼物,师生两人到汪老房间,看南山带来的篆刻作品。这些作品,都是南山去年和今年的作品。
汪老一手翻印谱一手拿篆章,对照着仔细观看。南山则在一旁,对着印谱找篆章,不时和汪老说一下当时创作某方印章时的想法和经过。
看完南山带来的作品,汪老确信自己的学生的作品,整体上已经上了一个新台阶。这点让汪老颇为得意。
回想以前,南山拜师后,先是一周三次到自己住所学习、观摩,后来,自己的“南纪印社”成立,他也仅仅参加过一期培训班,学习过两个月。再后来,自己离开荆州到深圳定居,他全靠和自己通信、打电话交流学习篆刻。他的篆刻作品,现在能达到这种水平,应该说天赋出众、勤奋有加!
这几十年来,自己教过的学生,在相同时间内,在篆刻上有这么大进步的,南山应该算第一人。
师母在客厅喊喝茶,南山拿上篆章和印谱,随汪老到客厅喝茶。汪老一边喝茶一边评点南山带来的作品。有些作品,当时南山刻完,觉得有些不满意,但是具体事哪里不满意,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经汪老一点评,立刻豁然开然!
评点完,汪老又带南山走到自己的工作台边,选了两方南山当时不满意的作品,让他重新操刀,按现在的理解来刻。果然,不仅刻起来感觉顺畅,出来的效果也确实比原来改进不少!
整个下午,汪老和南山沉浸在篆刻艺术的世界里,两人谈笑风生!
晚上,师母过来问南山想吃点什么,南山才知道,半天时间在聆听和讨教中过去。
第二天,南山请汪老邀约书法、篆刻界的一帮朋友吃个晚饭,顺便结识一下各位方家。
汪老一口答应,立即给师兄和几个朋友打电话。
下午,师母在楼下的餐馆定好一个包间。在约定的时间,大家在包间聚齐。
菜肴上齐,南山给各位前辈一一斟酒。在南山斟酒时,汪老说:今天是学生南山请大家吃饭,只为结识各位大家。烦劳在座各位,以后不吝赐教!
汪老几个朋友连说客气客气;然后说后生可畏,既然来深圳要呆几个月,以后相互切磋,相互交流必不可少。
师叔李老却说:你们几个老鬼,谦虚得虚伪!就你们这几位在书法和篆刻界的地位,说指教南山,那是他的福分!以后,在座各位,真要不吝赐教!我代南山先谢谢各位前辈了!
酒过三巡,南山也没那么拘谨了。和各位前辈谈话也更轻松自如。
李老生性豪放,健谈。席间问南山这次来鹏城,带没有带作品来。南山回答,作品带来了一些,只是不敢见人!
李老一听,说好,待会到你老师家,我们去看看。
等到大家看到南山的印谱特别是篆章,又听说他学习篆刻的经历后,对这个天赋高又勤奋的后生,都露出赞许的神色。
看完、评点完南山的作品,这帮文人雅士,趁着酒兴,挥毫泼墨,直到子夜。
众人告别时,李老单独对汪老说:
“今天看了南山的篆章,可以确定,此子天赋异禀,难得的篆刻奇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要他千万不可放弃篆刻。”

第二天一早,汪老和师母带着南山带去喝早茶。老实说,不论见识过多少次,茶楼繁杂喧闹,活色生香的气氛,总是让南山这个外地人感到新奇和感动。岭南大地上的城市,如果没有了这些茶楼,那城市失去的不仅仅是市民的一顿早餐,而是市井生活的灵魂。
吃完早茶,南山要汪老和师母回家,自己去逛逛这座改革开放以来,发展最迅速的城市。
每一个步履匆匆的人、每一辆呼啸而过的车,每一个在城市上空挥来挥去的塔吊长臂,都告诉南山,这是个一日千里的城市!
字体硕大的“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不时在城市的广场、建筑物上出现。这句话毫不隐晦地向这个世界宣告了深圳这座城市对金钱和物质的追求!
和从大海涌入这个城市的空气一样,每一毫升不可避免地带着大海咸湿的水分,从全国各地涌入这座城市的人,也似乎无一例外带着对金钱的渴望。
即便是走马观花,南山也被这座城市强劲的发展势头所震撼!
快到汪老家的时候,远远近近的路灯刹那间亮了!这些路灯和街道里来来往往的车灯,让大街和白天比,更加绚烂多彩和别样的热闹。
推开汪老家门,客厅里十多个座位座无虚席。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十来岁的少年,有二十多岁的青年,甚至还有几个中年人。
这些人都是汪老“北极印社”的学员。
师母连忙把南山迎进“客厅”,问他吃饭没有,得到南山吃过饭的回答后,端来一杯冷饮递给他,坐下和他聊天。
南山向大客厅看了看,汪老巡走各座位之间,不时在某个学员身边停下,指点几句。
大概半个小时后,汪老对大家说,休息一下。
学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说话。有两个年纪大的学员,凑在一起,一边在石头上刻着,一边讨论着,看来是在切磋技艺。
南山忍不住走到客厅,想看看两人到底在刻什么。
汪老笑着走过来:
“想不想刻一方印,和师弟师妹们交流一下?”
“还真想刻上几刀呢!”南山说。
汪老拍拍手,对大家说:
“给大家介绍一下,站在我身边的,是你们的赵南山师兄,他从湖北来,估计要在深圳呆一段时间,大家可以和他多交流,相互学习提高!”
南山向大家微笑点头,大家也对他微笑示意。
“南山,刻一方吧,和师弟师妹们交流交流。”汪老说。
南山进“客厅”拿出自己带来的工具和石料,摆在汪老的工作台上。
那些进印社前完全没有基础的学员,被汪老叫过去,听他讲篆刻的发展史;而有基础,刻印有段时间的学员,则围在了南山身边,等着他看他刻章。
南山拿上笔,开始在石头上写下要刻的篆字。
渐渐地,汪老讲课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南山知道,自己开始进入刻章的状态。
刀锋所至,石屑崩裂飞溅,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多年来,这是南山独处时最喜欢看到的画面和听到的声音。这个时候,也是他感觉最放松最舒畅的时候。
将近一个小时后,南山长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刻刀。篆章里的第一、第二个字刻完。
一个师弟和一个师妹轻轻拍了拍手。
师妹二十来岁,戴眼镜,挺文静的一个姑娘;师弟三十来岁,还穿着一件工作服。
“师兄你也喜欢朱文印啊?这朱文印还真是难刻,能达到师兄这个水平,应该是下了不少功夫!”说话间,师妹脸上有几分羡慕的神色!
“一直喜欢刻点有难度的,所以朱文印相对来说,刻得多点。刻得一多,也就爱上了。”南山说。
“老师这里师兄师姐,我认识不少,要说功夫,还是师兄你最高!”工作服师弟也感慨道。
开始,几个人聊得有点拘谨客气,慢慢聊到文字布局和用刀,几个人轻松多了,边说边在石头上比划还动上几刀。
课时结束,几个师弟师妹又和南山聊了一会才走,走时还有点意犹未尽。
学员走后,汪老和南山喝茶聊天。
“好久没和这么多人一块刻章、聊天了……”南山说。
“感觉怎么样?”汪老微笑着问。
“当然好啊!老师,您不知道,自从你走后,南纪印社实际上就没有了聚会交流;加上大家都忙着自己的生活,这些年,我身边一直没有可以交流的人!今天有人一块说说篆刻,书法,感觉还真是好!”喝一口茶,南山接着说,“听说,深圳篆刻、书法大家常常在您家聚会,以后应该能常常见到他们吧?”
“会见到,会见到。”师母回答说,“你的李师伯最爱吃我做的菜,隔个两三天,就要过来换换口味!其他前辈,一个星期怎么也会来个一次!每次一来,谈天说地,不是写字就是刻章,白天要忙半天,夜晚要忙到半夜!”
南山一听,心里暗暗叫好。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好了,以后可以常常聆听各位方家的教诲,现场观摩大师挥毫、制印了。
各位前辈在汪老家的聚会,还真如师母所说,时常发生。聚会时,南山一边端茶倒水,一边仔细聆听前辈的谈话。有时候,就一句、两句话,过后南山回味起来,顿觉豁然开然。
前辈中,有几位书法了得。李师伯的行书和篆书功底深厚。在李师伯挥毫时,南山常常站在一边,仔细观摩!
“朱文印最能体现书法尤其是篆书的基本功;南山你喜刻朱文印,篆书就多多跟你李师伯学习!”汪老不止一次这样交代南山。
“篆书,你老师不如我;治印,我不如你老师。哈哈哈……”李老开怀大笑。

以后,在深圳的日子,南山基本都是这过的的:早晨,要么陪二老去茶楼吃早餐,要么陪着师母熬粥煮面条,三人简单的吃点,然后整个上午看书、临帖、看印谱,和汪老聊聊天;下午则坐在桌子边,几乎不挪位,整整刻一个下午的石头。期间,汪老偶尔来看看,对作品说个一两句。晚上,看看书,偶尔和培训班的师弟师妹们切磋切磋。
这样的日子,平淡而闲适,一天下来,轻松又开心。南山觉得和先前的生活有很大差别。原来的日子,好多事,是不得不做;现在的每一天,都过得随心所欲,乐在其中。

八月下旬的某天,小王打来电话,说ktv店的装修马上要结束了,要南山回去和甲方老板做个决算,把工程款结了;还有几个店面装修也在商谈中,希望南山回去一趟,对合同把把关。
在深圳呆也有一段时间了,也该回去了!但是南山不想立刻走,下周,北方有几个篆刻名家要来拜访汪老,他不想错失这次难得的大师交流盛会。

在南山接到小王电话的时候,李浩倡和林夕子正在出藏的路上。
在两人第一次相遇的玛尼堆前,林夕子停车。她双手合十,嚷嚷自语;然后又回到车里,找到玛吉阿米店员送给自己的哈达,把它系到玛尼堆前的绳索上。李浩倡虽没下车,但也双手合十,在心里祈祷。
上车后好长一段时间,林夕子都没说话。
后来的回程的路,越往后越好走、越轻松。只要是看到景色不错的地方,林夕子都要停下车欣赏,还要拍照。有时候,还打开自拍功能,快速跑到西宁面前,一起合照。那些西宁拍过照、画过速写的地方,林夕子更是不会放过。
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到达荆州时,已经是八月下旬。
八月下旬的一个傍晚,整个城市在夕阳的余晖下一片辉煌。一辆三菱越野车从北京路驶进便河东路,停靠到“北岸”门前。林夕子跳下车,伸出胳膊接住下车的西宁,搀扶着他走向迎过来的楚雄、浩倡和紫琼……
除了吃惊,对林夕子出现在西宁身边这件事,所有人更感到高兴。虽然私下里,西宁告诉大家,林夕子仅仅是在三一八国道上偶遇的、一个十分谈得来的驴友,但是他们依然把林夕子当作西宁一个特别的异性朋友对待。
几天后,林夕子离开荆州时,在车里挥手和大家告别,最后对西宁喊道:
“西宁,寒假我来看你——!”

开学的那天下午,西宁正在办公室备课,手机接连响起短信接受提示音。西宁打开手机,第一条短信是这么写的:
“我和我先生结婚,是因为他能彻底解决我家经济困难。你帮我和我家太吃力太辛苦,我看着也心痛。结束我们两人的关系也就结束了这痛苦。”
“不告而别然后和他人结婚,这对你是巨大的伤害!你怎么骂我我都能接受。我是个物质女人,我不配拥有你。忘掉我,迎接你的新生活。”
原来是桑泓来的短信。
西宁看着手机,停止了备课。然后,走出办公室,点燃了一支烟,在校园漫步。
多年后,大家才知道,桑泓丈夫的爷爷、爸爸是第一代在汉正街做批发起家的个体户。等到桑泓和他丈夫结婚的时候,他家早已经完成原始资本积累,涉足房地产行业,拥有了巨额财富。在这个世界,几乎没人抵抗得了财富的诱惑,更何况出生贫寒的桑泓。
晚上,西宁去看望外婆。在外婆的画室,西宁把自己这次出门的照片、速写本,从包里倒出来,摊在外婆宽大的工作台上。
外婆一张张照片看得很仔细,一边看一边啧啧赞叹。
最后长叹一声说:
“真想出去走一趟啊!……”
后来说起林夕子,西宁只是说,一个漂亮的高中语文老师,一个心地善良的好驴友。
“难道就不能是别的身份……?”外婆问。
“外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真没往女朋友那方面想。”
“还是放不下原来的女朋友?”
西宁没有回答,似乎深入沉思。
“孩子,那些不可挽回、已经走远的人,我们可以追忆和她的幸福时光,毕竟,自己在她身上全身心投入过;但是,我们还是要放下她,不然,我们一直负重前行,那该多么沉重!不放下她,怎么开始我们的新生活。不能因为前女友,我们就拒绝林夕子那样的姑娘,这是对其他人的不公,也是对自己的不公。最主要的是,不能因为有人抛弃过你,你也放弃自己!”
“外婆……”西宁把脸埋在外婆膝盖上,嚎啕大哭。
这是西宁得知女朋友结婚后,第一次哭出声来!
外婆抱着西宁的头,不停亲吻,一边吻一边说: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点了……”
回去的路上,西宁觉得轻松了许多。在紫色的路灯下,西宁删掉了桑泓的短信、连同她的号码。
多年后,西宁才知道,这次在外婆膝头痛哭后,自己才真正放下前女友!

西宁接到研究生通知书后,并没有去报到,他放弃了已经考取的美术史论专业研究生。因为,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想考油画专业。
考上研究生,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是,西宁却轻飘飘地放弃了。他这个任性的决定,惊呆了众人。好多人在不解的同时,艳羡着他的才华。

飞机降落在沙市机场。
南山从舷梯走下了的时候,看着空阔的机场,觉得机场上飞机好少、有点清冷。
到街上后,更是感觉人、车好像比原来少了许多,原来觉得熙熙攘攘的街头,好像没有了往日的喧闹。特别是车进东门,这种感觉更加明显。街上的行人似乎都在散步,一切都显得慢吞吞的。南山知道,这是不自觉地拿荆州和刚刚离开的深圳在做对比。
回来的第一天南山回家看了看父母,晚上去看外婆,才知道,李浩倡和紫琼去了深圳。
南山回公司的头两天,先是和小王先去娱乐城办理了决算;然后把小王草签的两个合同仔细审核了一遍,除了合同有几处文字表述可能引起歧义外,其他施工图、预算表和效果图都没问题。
如果去做一个装修公司的老板,小王可以胜任了。
最近几年做工程,因为项目不大、也因为手里流动资金够,一直没找银行贷款。“金手套”工程因为预算大,才和银行信贷部门打交道。没想到“金手套”项目让自己又回到刚开始创业的阶段。
现在手里一下又有了两个项目,看来不找银行贷款是不行了。
和原来一样,南山开始跑银行。
但是,和周明容金融诈骗案有牵连的“金手套”项目,银行了解得很清楚。作为承接装修的乙方公司,南山申请的贷款受到了多家银行的拒绝和缓贷。原因很简单,“金手套”是个皮包公司,到它被查封时,还欠着装修公司大笔工程款,因此南山公司的财务状况堪忧,不符合贷款条件。
南山只好去陈楚雄所在的农行申请贷款。楚雄知道南山的情况,在他力主下,农行给南山贷了款。
到深圳呆了了三个月,远离了故乡和原来的工作,现在回到荆州,一切又接上了。
除了银行,不论是熟悉还是不熟悉南山近况情的甲方老板、同行和材料老板,还是公司员工、装修工人,对南山的态度似乎还是和原来一样,没什么变化。南山在熟悉的城市、熟悉的人群和熟悉的行业里,做着熟悉的工作。
九月下旬的时候,南山又接到一个工程。见甲方老板、看施工现场、量尺寸;编制预算表、画施工图、效果图,签订合同;跑银行、跑材料市场、找工人,巡视施工现场、应付城管……这些年周而复始的事,南山做起来心平气和,不急不躁。
转眼到了国庆节,因为工期原因,工地上并没有放假。傍晚,回公司前,南山让小王通知工人,早点收工,晚上出去喝一杯,公司报销。
街道两边的路灯杆上,挂满了国旗,城市里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南山开车,缓缓行驶在晚高峰的车流里。
手机铃声突然想起,南山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在哪里?”是李浩倡的声音。
“回公司的路上。你在哪里?”
电话里,李浩倡告诉南山,中午他和紫琼回荆州了,现在在“北岸”。
“和田和北川在‘北岸’,你先过来吧,我来联系他们几个。”李浩倡在电话里说。
人陆陆续续到来。在卡座一号,大家问起了李浩倡和紫琼深圳之行。紫琼告诉大家,去参加原来一个同事的婚礼,顺便玩了一段时间。
和以前的聚会一样,大家坐在一起,谈笑风生。闹得最欢的,还是楚雄。打嘴仗时,能把楚雄制得服服帖帖的也还是南山。看南山谈笑风生的样子,谁能看得出他几个月前损失了将近千万?西宁在楚雄对面微笑着看着他,安静地抽烟。从西藏回来一个多月了,他黑红的脸色正在变浅。几个月了,不知道这个发小淡忘了她的前女友没有。北川似乎瘦了点。南山的胡子好像比平时多点,看样有几天没打理了。和田应该是新打理了头发,还画了个淡妆……
在李浩倡默默观察大家的时候,他不知道,刚刚走到卡座旁的曹佩璐也正看着他。这个高个男孩,面带微笑,听着大家说话,精神状态比离开荆州时好了很多。
大家见曹佩璐到了,纷纷打招呼,和田站起身来,拉她进了卡座。
见人到齐,紫琼带大家到大厅一个大餐台上去吃晚饭。几个月来,读书社的人再次聚齐。大家兴致都很好,很多人喝了紫琼推荐的一款红酒。
十一点的时候,大家告别。李浩倡陪着他们走出“北岸”。
广场依然喧闹,广场中的高杆灯把广场照得雪亮。流过广场的空气,凉爽而舒适,毕竟,十月了,夏天早已过去。
一九九七年的夏天过去了。那些发生在夏天的事,似乎都留在了夏天。

从上海回来后,李浩倡迅速和紫琼拿了结婚证。在拿结婚证的那个下午,他恳请紫琼把婚礼安排在一九九八年的元旦。
“原谅我前段时间心情不好,伤害了你。我们元旦结婚吧!”浩倡握着紫琼的手说。
“浩倡,我说过,我会等你的!现在,我不是等到你了吗!”
傍晚,紫琼牵拉着浩倡的手,来到江汉北路。在新建的小区“梧桐小镇”,有紫琼的一套房子。这间房子是紫琼1996年春节前买的。
今天,是浩倡第一次进这间房子。房子门牌601.
房子装修得不错,光亮的实木地板反射着窗外的夕阳,明晃晃的一片。
“这是我为爸妈买的房子,他们不住,说是给我以后结婚用。我也没怎么在这里住。今天我们住这里!”紫琼贴着浩倡地耳朵说。
紫琼接着兴奋地说要亲自做一顿晚餐,庆贺两人领证。
看来她早有准备,冰箱满是准备好的食材。
做好晚餐后,紫琼开了一瓶红酒,给浩倡也倒了小半杯。
紫琼抱住浩倡,长长地和他接了个吻。紫琼满脸红晕,说:
“喝点吧,浩倡,今天领证了,我们是夫妻了!”
饭还没吃完,李浩倡就醉倒了。紫琼搀扶着他,把他放到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李浩倡感觉有温暖而湿润的东西在脸上游走。清醒过来才发现,原来是紫琼在亲吻自己的脸!
头顶的灯光有点刺眼。李浩倡把头藏到紫琼的怀里。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双手在对方身体上游走,抚摸着经过的每一寸皮肤。
李浩倡掀掉薄被,双手搂着紫琼的腰,把她举起来,放坐在自己的身体上,然后仰起头亲吻她饱满白皙的胸脯。
强烈想和对融为一体的感觉猛然从身体的最深处喷涌而出,李浩倡的双手用力卡住紫琼的腰,两人立刻投入到狂野的缠绵里……
急促而狂乱的喘息渐渐变得平缓均匀。紫琼滑落到李浩倡身边,搂着他的脖子,把头放在他的胸口。
这是个狂野的夜晚,李浩倡第一次领略了另一个性别带给自己的从未经历过的美妙。
李浩倡再次醒来的时候,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一束阳光。阳光照在地板上,反射出一团明晃晃的光。
“不早了,我起床去店里看看。你再睡会,等我回来。”紫琼关掉床头灯,穿上睡裙,下床拉开窗帘的遮光层。
透过窗帘那层薄纱,视野里,只有远处海联大厦楼顶蓝色的旋转餐厅。
“紫琼,过来下!”
紫琼走过去,蹲在床边,歪着头,有点害羞地看着南山。
从昨天进这个房子到紫琼现在打开窗帘前,发生的一切都在灯光下。刚刚,两个人第一次在对方面前完完全全彻彻底底袒露了自己的身体!现在重回阳光下,紫琼突然觉得有点害羞。
李浩倡捧起紫琼的脸。
这是张艳丽的脸!昨夜,在这张脸上,李浩倡看到了以前没有看到过的娇羞和狂野!
紫琼也静静地看着李浩倡,伸手抚摸着他的胸肌。凌乱漆黑的头发下,是她现在越看越爱的一张脸!现在,这张脸似乎散着一股气息,显得特别生动。这种生动透露出的是性感和侵略性!
“紫琼,还是我去店里看看,你在家慢慢收拾。”李浩倡说完,亲吻了紫琼一下,起床到卫生间洗漱。
李浩倡拿着花洒,闭着眼冲洗着自己的身体。紫琼悄悄走进浴室,从背后抱住李浩倡。李浩倡回过头,丢下手里的花洒,抱起紫琼!
花洒里强劲的出水,让花洒上下左右旋转不已,如一条疯狂扭动的蛇。水流毫无规律地喷射到卫生间的每一个角落。
“李浩倡,不要——”卫生间里响起紫琼娇羞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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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27 20:46:36 | 显示全部楼层
荆州,别将我挽留!(五十四——五十五)
李浩倡进店的时候,已是十点,店里的客人不少。他四处看了看,店里一切按部就班在运行。在前台,李浩倡对领班交代几句后,转身离开。刚一转身,迎面碰上刚进来的曹佩璐。
“曹大夫,早啊!欸……你气色看起来不怎么样啊。”
“早!凌晨有台手术,做到八点才做完。现在到你这里吃点东西,休息下。小男伢你的气色倒是不错啊!今天怎么和往常不同呢?!让我仔细看看。”曹佩璐边说边上下打量着李浩倡。
“李浩倡,你低下头来,我跟你说句悄悄话。”
看着李浩倡疑惑的眼神,曹佩璐向他招招手,微笑着说:
“是好话,夸你话!”。
李浩倡向曹佩璐低下头。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很性感?你知不知道你浑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荷尔蒙气息……”
“是吗,是吗?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夸我的。谢谢谢谢!”
李浩倡像被她窥破了秘密一样,不敢看曹佩璐的眼睛,低着头,夺路而逃!
“到底是年轻小男伢,说个夸奖你的实话,还害羞呢!”身后传来曹佩璐竭力压低了的笑声。
2005年夏天的某个晚上,当曹佩璐和李浩倡说起此时两人在“北岸”的相遇,两人都觉得神奇和不可思议。
曹佩璐感慨道:“可能,我回来荆州,就是来发现你、遇见你的!”
“是的,我所有的秘密,你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那天,李浩倡感慨道。

下午,李浩倡和紫琼早早回到张居正街五号。一进画室,浩倡就把结婚证递给外婆。
外婆抱住浩倡和紫琼,摸着两人的头,连连说好!
晚饭后,两人回到紫琼的房子里,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一进屋,紫琼就催促着李浩倡洗漱。两人并排站在面盆前刷牙,紫琼不时盯着镜子里李浩倡的眼睛看一眼。紫琼的眼光和昨晚一样,异常明亮,闪烁着不同其他时候的光芒!这生动的光芒里透露出热烈的妩媚和渴望!
李浩倡脱完衣服,刚站到花洒下,紫琼就从后面抱住了他!李浩倡回过头,两人紧紧拥吻在一起
从浴室到卧室,李浩倡再次体验到了凌晨的狂野和柔情……
李浩倡侧脸躺在紫琼身边,眯着眼睛扫视她的身体。超近视距下,紫琼的身体每一处都呈现出和正常视距下迥然不同的形态。
紫琼整个身体的线条,每一个部位的连接和过度,线条都显得那么平缓柔和,简直就像明信片上丘陵地带里大地的曲线……

紫琼和安歌跑商场跑得越来越频繁;有时候,和田和曹佩璐也加入购物两人小组,成为四人小组。挑选、购买的无非是床上用品、衣服、厨房用品等和小摆件什么的。浩倡有时也加入进来,但是他的意见往往得不到重视。有时候,他想买点装饰品,紫琼也觉得不错,到最后要付款的时候,紫琼却放弃了。理由是:除了好看,居家过日子,没一点用处。
看来,一旦涉及到居家过日子,女人心里想的全是实用。

中午时分,南山开车行驶在进城的车流里。小王在八月接的两个小工程,今天验收了一个。甲方很满意,除了质保金,足额付清了装修款。南山在其他两个工地转了转,和小王在工地边吃盒饭边聊事,吃完,开车回公司。
回来两个多月,一直扑在这三个工地上,他也累了,想休息半天。
今天是周日六(11月1日)办公室空无一人,一个人清净一下,正好。
南山打开办公室大门,坐到自己的大班台办前。桌子上堆满了预算表和施工图,他顺手把它们推放到左边的矮柜上。
看着矮柜面上的图纸和表格,突然笑了。
一个爱好篆刻、刚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为了不至于因为囊中羞涩购买不了自己喜欢的石料、为了以后不受时间限制去拜访名家大师学习提高自己的篆刻技艺,他离开原单位,开始了创业。幸好,创业还算顺利。不久,年轻人就可以随心所欲购买自己喜爱的石料了;只是,出去拜访名家大师的愿望,一次也没实现。年轻人深陷在自己公司的业务里,一刻也离不开,由不得他抽身。
由不得自己抽身?那就赶快赚上一大笔让自己后半生衣食无忧的钱,以后不用工作,一心一意去玩自己喜欢的篆刻。
想当初,自己的想法多么简单直接啊!
眼看这个目标快要实现,却不想因为一个工程,以前的所有积蓄化为乌有。
因为这个工程,自己公司的业务陷于停顿。也正是因为无事可做,自己终于抽身去看望了他的恩师和恩师的几个书法、篆刻名家朋友。
这真是太讽刺了!
刚刚参加工作那会,不论是对篆刻还是工作,自己都充满了热爱和激情。可是,几年后,工作在自己眼里只是赚钱的一种方式,对工作没有了激情,热爱更是无从谈起。对金钱,自己的热情却是高涨了不少。
令自己欣慰的是,虽然对金钱的热情在不断高涨,但是还没迷失在金钱里。也丢掉自己的爱好,有点空闲,还是会刻上几方印章。汪老从没忘记自己,虽远隔千里,仍时时提醒自己勤刻不辍;在电话、书信里指导自己。这几年,自己在篆刻上有所提高,恩师起了很大作用。
从头再来,再赚上一笔让自己后半生衣食无忧的钱,花上十年、八年应该也能实现这个目标,只是自己的青春在这个努力赚钱的过程中也流逝殆尽了;还有,十年八年后,自己还会热爱篆刻吗?
到那个时候,即使自己还坚守在篆刻这方天地里,在这个鲜有同好交流的小城市,自己的篆刻水平会提高吗?如果没有提高,该是多么后悔!因为,曾经的自己也算天赋出众!
南山拉开大班台中间的抽屉,几方石料、几把刻刀、一盒印泥和几包香烟,散乱地躺在里面。
从深圳回来,这两个多月,一次也没有摸过刻刀!一种说不出的惶恐,从南山心头掠过。
南山把一张废弃的效果图铺在桌面上,放上抽屉里的石料和刻刀。南山查看石料,有一方印,是去深圳之前没刻完的。这是一方闲章:闲看秋月,静听冬雪。
南山点燃一支烟,拿起刻刀……
放下刻刀和印章,李浩倡长出一口气,这方印,历时半年,总算刻完了。老实说,南山对这方印不满意,毕竟两个多月没摸刻刀了,开始的时候,手感不好,用刀生涩,从月字的线条可以看出来。
窗外阳光明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出来了。原来阴了好几天的天气,现在终于晴了。南山收拾好东西,走出大楼。
荆中路、屈原路、张居正街,不知不觉,南山来到张居正街五号。
见南山走进房间,外婆放下画笔,摘下眼镜,指了指身边的沙发,说;
“正想休息一会,就来一个小伙子陪我喝咖啡!”
张妈端来两杯浓浓的咖啡。外婆揭开一个瓷罐的盖子,指着说:
“你还是加块糖吧,不然你喝不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
外婆看着南山,心里既心疼又欣慰。
这孩子,经历了五月那么大的打击,却没表现出一丝萎靡。他该干什么干什么:继续承接工程、去深圳看老师、回来一口气同时开工三个工地。即使换着一个混迹商海多年的中年人,也未必有他这么沉得住气。
闲聊中,聊到了外婆喜欢上绘画的最初原因。外婆说,那是因为自己的祖父。
外婆出生在荆州城一户大户人家。因祖父为荆州国画名师,早期耳濡目染,对绘画发生兴趣。
“一支笔,一砚墨,一张纸,院里的盆景、花草、小猫小狗等,被祖父活灵活现地展现在纸上,太神奇了。小时候,这颗绘画的种子,就种在了心里。”说起往事,外婆好像回到了童年时代。
后来,外婆上学后,在祖父的指导下,她拿起了画笔。
“这一爱就是一辈子,爱得太深太痴迷!”外婆接着说,“佛教经典的《华严经》里有这么一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初心易得,始终难守。’我是这样理解的:前面一句是说,在时间的流逝中,人们都会失去自我,忘记最初的自己,所以得不到自己最初想要的结局;后面一句是说,给自己一个美好承很容易,坚守承诺,却很艰难!‘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若忘初心,幻湮迷灭。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不拒本心,是谓自在’。
“我这一辈子,不论多难,都坚守了初心。现在,我每一天都快乐而自在。”说完,外婆喝了一口咖啡。
南山点点头,若有所思。
“好奇、喜欢然后到热爱,然后全身心投入。原来外婆您是这样爱上绘画的!从您的人生经历看,我们还是要听从自己内心的呼唤,不然,我们会后悔一辈子!”南山说。
“对经文的理解,从来都是因人而异。你我的理解,大同小异。南山,记得自己的初心,初心!”外婆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胸口!
“我知道,外婆!”
窗户玻璃上的太阳,慢慢变成了一个深红色的火球。南山站起身来一看,窗外,深秋的天空幽深而辽阔,西南一角呈现出浅浅紫色。
回家的路上,这几个月在心里时隐时现的一个想法,现在又浮现在南山心头。
是时候认真对待这个想法了!

在南山回家的时候,楚雄正从家里出发,去参加一个几乎是固定的周末聚会。
周末,楚雄一般是这么安排:周六,陪家人,一般上午在家陪老婆做做家务,下午陪老婆孩子逛逛街或者公园。周日,上午练练书法看看闲书,下午看看专业书,提高一下自己的业务。
但是,大多数周末,总是有人邀请他出去聚会。那次回老丈人家,他除了吃饭就是倒头大睡,被妻子埋怨引发吵架后,周六他不再接受除外婆、读书社成员外任何人的邀请。
那些邀请他的人,似乎知道了他的周末安排,慢慢都把聚会的时间定在了周六晚上或者周日白天。
所谓聚会,不是他说的“手谈”,就是k歌、桑拿、按摩和吃饭。一般来说,“手谈”和后面的几项活动很难分开,只是侧重点不同。比如,今天主要节目是“手谈”,“手谈”从上午开始,中午简单吃点继续“手谈”,下午五点左右结束;然后吃饭,或者桑拿按摩、或者k歌,最后回家。
这些邀请他的人,不是贷款户,就是大大小小的老板。而这些老板,几乎都在楚雄手里有贷款。
开始,楚雄是坚决拒绝他们的邀请的。但是,由于业务往来,大家越来越熟,也不能把脸绷得那么紧。特别是有个老板甚至说,“陈主任,你帮助我们发家致富,我们出于朴实的感谢心里,请你一起坐坐,喝杯茶,表达一下感谢总可以吧。总不至于一杯茶,也是我们在行贿吧?难道你们银行的人和我们只是冷冰冰的金钱关系?”。见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楚雄也不好再说什么,偶尔也去茶楼坐坐,喝喝茶。再后来,到饭点了,也被强留下吃个饭。
这些年来,由于工作关系,围绕在他周围的人,都是这些人。一次两次是工作关系,一年、两年和多年的接触,不是朋友也是熟人了。中国是个熟人的国度,熟人请吃饭、有个人情往来也是正常。这样时间一长,工作关系也好、熟人也好,慢慢楚雄嘴上不说,心里也默认他们为朋友了。后来,对他们这些人的邀请,也就不拒绝了。
今晚做东的是“精卫工程有限公司”的老板胡总。绝大部分场合,他称呼楚雄为“陈主任”;偶尔,在有些比较特殊的场合,他称呼南山为“老弟”。胡总这样称呼楚雄有两个目的:让楚雄听着亲切;让其他人一听,不用思考就知道他们两人关系亲密。
在这些老板中,在楚雄面前最说得起话的也是他。因为不论他贷款数额多大,都能及时甚至提前还款。这些年,从未出现过一次贷款逾期的!

深夜,南山离开“北岸”,步行到北京路上。路过“金手套”一楼演艺大厅紧闭的大门口,他点燃一支烟,站在人行道上,望着大门,呆呆出神。
那些和李浩倡、西宁一起在这个工地忙碌的日子,像电影中的快闪镜头一样,扑面而来。那时候,三个人都铆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从不觉得累。那份对工作的热情,完全和一九九一年三人第一次合作做农行装修一样饱满。特别是李浩倡,在“楚乐城”工作的几个月,也是南山这些年来,见到他精神状态最好的几个月。那时候的他,开朗、活泼,整个人开放而放松。那时候的自己,不论多忙,不论回公司多晚,也要刻一到两个小时的印。这次带到深圳被老师和其他几个老艺术家好评的几方印章,多是那段时间刻的。汪老说有几方印有质的提高,全是那段时间刻的。那段时间,每一天都忙碌而充实……
完工那天,在一门之隔的大厅,自己拿着话筒,试音响效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闪烁的灯光、自己的说话声、工人的掌声如潮水般涌向南山的脑海,让他有点头晕目眩。南山眨眨眼,摇摇头,驱散它们……

小金看看时间,十二点了。他敲开了北川办公室的门。北川关掉电脑。两人上了一辆警车,去辖区夜巡。
北川最近又沉浸到“12.17”案件中,有点时间就在电脑上看这个案子的资料。刚刚在电脑上看“12.17”案件资料时,他隐隐约约觉得似乎应该有突破了,但是突破口在哪里,一时又说不出。
不过,有这种直觉也是好的。
警车闪耀着警灯,上了北京路。哪怕是冬天的子夜,北京路上依然灯火辉煌,车来车往。只是行人比此前要少。
北川扫视着街道两边。他突然发现街道北边“金手套”娱乐城”紧闭的大门前,有个身影似乎很熟悉。随着车离这个背影越来越近,他发现,这人是南山。
南山呆呆望着紧闭的大门,一动不动。他双手下垂,右手夹着的烟,几乎快烧到手指。
北川正准备叫停车子,下去和南山说几句话,对讲机里传来派出所的呼叫,说在中山公园门口,有一起斗殴,要他们立即赶赴现场。
小金轰一脚油门,警车向前飞奔而去……

南山乘坐的长途大巴,在中午时分,缓缓地开上了监利县白螺长江渡口的轮渡船上。长江对岸,是湖南的岳阳市。
司机打开车门,让大家下车去甲板上抽支烟、买点游走在轮渡上小贩的零食。
虽然天气晴朗,但是太阳并不明亮,显得苍白无力,照在身上,没有一丝热量。极目长江水天交接处,不论上游还是下游,似乎都有薄雾弥漫其间。
阳光在船舷边的水面上跳跃闪烁。碧绿的江水清澈透明,能见度极高。
轮船轻快前行,长江北岸的建筑物越来越小,荆州,渐行渐远。其实,从上轮渡的那一刻起,南山和船上所有的人就离开了荆州、离开了湖北!
南山掏出手机,开始给李浩倡发短信:
“转告大家,我走了。”写到这里,南山停下打字,回望了一下已经模糊的长江北岸,心里有些离别的伤感。
“出去,是为了过想过的生活,还想在篆刻上取得一点成就。”南山接着写下这句话。
还有很多话要写,但是南山知道,不论怎么精简,不是几条短信能概括的。他呆呆地盯着手机屏看了一会,按下发送键,然后关掉手机。
眼睛有热辣。南山双手扶着栏杆,仰头向天,闭上眼睛。渡轮撞击江水的哗哗响声,清脆而密集。
在十二月寒冷的江风里,南山的头发翻飞如草……
不论时间过去多少年,在北川的脑海里,南山最后留在荆州的记忆,是一九九七年十二月某个夜晚子夜时分的一个孤单的背影。
那一夜,三千年古城一如从前,安详静卧在江汉平原的最深处。古城的天,洁净如洗、月寒如冰;古城的大街,喧闹而安详。远道而来穿过古城的风,平和而清冽。
南山留给李浩倡在荆州的最后记忆,是南山离开荆州前一天晚上和他在“北岸”一号卡座聊天的画面与那条告别短信。
直到今天,那条短信依然印在李浩倡的脑海里。短信黑色的文字在绿色屏幕上的排版,李浩倡也记得清清楚楚。
李浩倡接到南山的短信后,立即打回电话,可电话已关机。他接着拨打了几次,还是关机。
看来,南山只是想告诉大家,他走了。李浩倡知道,他们几个人在对待离别都一样——害怕依依话别。

傍晚时分,大家陆陆续续地来到“北岸”。大家都不说话,低着头喝茶。
气氛有点压抑。
李浩倡第一个打破沉默的局面,给大家说起了南山昨天这个时候在卡座一号和自己聊天的事,现在回忆起来,当时有些话其实是在和自己告别。
李浩倡这么一说,大家才醒悟过来,仔细回忆一下,原来南山最近几天和自己吃饭、喝茶也好,闲聊也罢,其实那是在和自己告别。
最后到达卡座一号的是楚雄。他先解下围巾丢在桌子上,然后点燃一支烟,扫视了卡座一眼,对紫琼说:
“店家,有什好酒,尽管烫上几壶来,我等要庆贺!”
“你要庆贺什么你自己庆贺。大家正在说南山离开荆州的事呢,没心情想和你庆贺。”紫琼说。
“就是南山走了,才要庆贺嘛!”楚雄打断紫琼的话说,“我估计你们应该在晚饭后,挤到这里,胡思乱想南山离开荆州的原因。看看,还真被我猜对了。”
“说说南山走了你要庆贺的原因。”和田说。
“原因?人家南山不是说了吗?你们手机上没有收到李浩倡转发他的短信?”楚雄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把短信找出来,然后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人家终于放弃了荆州的‘六便士’,选择了深圳的月亮。对南山这样热爱篆刻的人来说,这样的选择难道不值得庆贺?!”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金手套’工程让南山损失那么多,他是不是在债务上不堪重负,跑……了?”和田小声说。
“老实说,‘金手套’确实让南山多年积蓄化为乌有,损失惨重。南山离开荆州,‘金手套’肯定是个重要原因或者准确说是个契机。但南山离开荆州,绝不是跑路!谁见过一个跑路的人,在跑路前还清银行贷款的?!
“上午李浩倡打电话告诉我南山离开荆州的时候,我心里一惊,也在想:南山负债累累跑路了?
“不对啊,一个星期前,他刚刚还清了在我们行所有的贷款。至于工行支行和东城信用联社那两个他常常贷款的地方,我上午也打电话问了,说去年十二月他就还清了他们的贷款,以后也没有再贷款。去年十二月,‘金手套’不是给他公司打了八百多万么,时间也对得上。
“南山在银行的关系都是通过我搭上的,他在银行有没有贷款,我都清楚。
“如果说南山还银行钱,是为了以后做工程方便,那也说得通,可现在他都离开荆州了,还把银行的钱还清,那只能说明他守信用也有还贷能力!”说到这里,楚雄举起手,对着紫琼摇了摇接着说,“你肯定想问,他难道不欠亲戚朋友个人的钱吗?
“欠银行一点钱,银行不会倒闭;欠个人一点钱,那也许会让一个小店倒闭、一个家庭陷入绝境。大家都能想到的事,他会想不到?就南山的个性,他会欠私人的钱跑路?
“所以啊,都把心放肚子里去。南山离开荆州,是为了实现他的理想。我们难道不该为一个努力去实现自己理想的人而干一杯吗?!”
别看楚雄平时嘻嘻哈哈,但正儿八经分析问题起来,却是思路清晰逻辑缜密,十分让人信服。再加上大家都知道南山在银行的线都是楚雄给他搭上的,因此大家对楚雄这番滔滔不绝的分析,很是认可的。
楚雄停止了说话,卡座也陷入沉默。在沉默的气氛里,李浩倡分明看到大家神态都轻松了许多。
紫琼突然站起身来,问楚雄:
“小店有来自西洋国法兰西的红葡萄酒,甘醇可口,不知客官要不要小酌几杯权作品尝?若客官觉得味道还可口,再大碗筛来不迟……”紫琼站起身来问楚雄。
“婆娘废话,端的忒多!管它红酒白酒,烫好端上桌来便罢!”楚雄回答。
紫琼拿起桌子上楚雄的围巾,打向楚雄。
“婆娘?敢叫我婆娘?!……”紫琼打一下骂一句。
其他人都笑了。

聚会结束后,西宁走上便河东路,回学校。刚上北京路,手机响了,原来是林夕子打来的。
自从荆州一别,林夕子和西宁的电话、书信联系就没断过。两人电话联系时间多是晚上十点以后。晚十点,是两人所在学校晚自习结束的钟点。
在两人的联系中,几乎都是林夕子主动,西宁很少主动打电话或者写信。将近四个月的时间,西宁只在国庆节给她写过一封信。即使这封信,也是礼节性的节日的问候,没倾注过多的个人情感。
好在林夕子早就习惯了西宁的被动也不在乎,几乎还是像在西藏一样,对他无话不说。心情不好时,也会打电话和他诉说诉说!
“嗨,在做什么?今天过得还开心吧?”林夕子像往常一样问道,但是西宁听出来,她的语气没有往日的欢快。
“很好呀!我在回家的路上。你呢,在干嘛?今天过得开心吧?”西宁只是把她问自己的话,重复问了她一遍。
西宁觉得自己的回复,内容贫乏又苍白。老实说,他真不想这样讲话,这也不是他说话的风格,况且自己内心也不想对她这么敷衍冷漠!
“讲真话还是讲假话?”
“当然说真话啊!”西宁说。
“不开心!看样子真要转行,做不成老师了!每次老爸和我一说这事,我脑袋就一团乱麻,点解?”一着急,广东方言从林夕子嘴里出来了。
原来,林夕子的爸爸,是当地一所乡村中学的校长,后来改革开放,辞职开了一个建筑公司,随着深圳城市建设的发展,公司越做越大,也随着校长年纪越来越大,常感力不从心,想要独女林夕子辞职后帮自己。父女俩就这个事,已经谈了两年。林夕子舍不得自己的工作,又心疼自己老爸,一直左右为难纠结不已。
林夕子现在说这句话,看来她是要妥协了。语气里满是不舍和左右为难的无奈。
西宁知道,这个时候,林夕子要的不是建议,她要的是倾听和劝慰。
西宁正考虑该怎么劝慰她,林夕子在那边接着说起来,越说越激动,听语气快哭了。
想到在西藏、在回湖北的那些日日夜夜林夕子对自己的照顾,西宁心里一阵酸痛,情不自禁地喊道:
“夕子,别哭啊,……”
“我没哭!……”林夕子一开口,却是哭腔。
隐隐约约,一阵抽泣从手机里传来。等林夕子哭泣声小下来后,西宁说:
“夕子,别哭!按你刚刚说的,最早去你爸公司上班,也得等手里这一届毕业班明年夏天毕业。所以啊,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想办法……”
手机里,林夕子还是在哭。
千里之外,一个女孩子在夜晚向自己打来电话,哭诉着她的烦恼。怎么才能让她不哭了呢。要么解决她的烦恼,要么说点别的事,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就好。
林夕子在离开荆州的那天,几次表示要在寒假来看自己,后来她还在电话里也流露过这个意思。可自己一直没回应。
就林夕子这么敏感、这么傲气的女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要来荆州,她该是多么渴望再次见到自己啊!
也正是因为她敏感、傲气,现在再提她那个自己一直不置可否的寒假计划,她会不会来一句“现在林小姐没兴趣!”顶得自己哑口无言?
管它的,不论高兴还是生气,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停止哭泣就好!想到这里,西宁接着说:
“我一个人想不出办法,我就拉上李浩倡一块给你想办法……”
手机里林夕子依然在哭。
“如果我们两个人还是想不出办法,那你就过来,我们在寒假一起想办法。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也许正差你这个臭皮匠呢。”西宁说。
手机里一阵沉默。
“你说的啊,不许再反悔!”手机里,林夕子突然笑着在电话里喊道。
“什么再后悔?我反悔过什么了?”
“你不是一直反对我寒假来荆州看你吗?现在怎么又邀请我寒假来荆州?这不是反悔是什么?”林夕子说。
“林老师,我没反对过你来荆州啊?”西宁喊道。
“不热烈欢迎就是反对!”
“好吧好吧……这次是我邀请你,你来吧!”西宁继续逗林夕子。
“原来是我自己要来荆州;但是你要记住,这次是你邀请的我!”
“是是是,是我邀请的你。热烈欢迎林老师来荆州!”西宁一连声表示欢迎。
结束和林夕子的通话后,漫步在灯火通明的北京路上,西宁想:来吧来吧,来了也好,好多话,当面说明白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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