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乡愁 谢高模 走路摇摇摆摆 学语咿咿呀呀

谢高模

童年的乡愁

谢高模

走路摇摇摆摆
学语咿咿呀呀
奶奶抱着我
来到内荆河畔
一个叫党家湾的地方
奶奶说这就是你爷爷的老家

门前红过除夕夜的焰火
屋后亮起过油菜花
菜园里拔了萝卜
又长满豌豆荚
桑枣染红小嘴巴
桃李落花
小鸟叫喳喳
蝉鸣在树杈下

卸甲河畔
奶奶牵着我看龙舟竞发
她说那有龙的旗帜上
写着党家湾
岸边垂柳拂水
引来活蹦乱跳的鱼虾

树荫下坐着爷爷的老爸
还有一群难得见面的堂兄弟
他们把童年的快乐
一捧捧掩进泥沙

河岸上那间小屋
庭前种着香樟与桂花
芭蕉下掩映着兰草
奶奶说这就是你的老家

一一为子潇记录童年时光

三十多年来，我一直只想在自己的心底掩一把乡愁，无意让它牵藤引蔓而旁逸斜出。却不曾料到，如今它被敏感的子潇釆撷到了。我没能阻止这乡愁的蔓延，太早地让孙子受到感染，使他稚嫩的灵魂受到磨折，实在是罪过！

无奈明月照渠沟，我只好引着子潇干脆把令人欢喜令人忧的乡愁，深深地掩埋在故乡的沃土中。

一岁半的子潇，只要一闻到我们回老家的风声，他就说:“我也要去老家！”
我说:“这娃，真是蚂蝗听不得水响！”
我们如果不让他去，他就会很伤心。真弄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应如此强烈。

原来，端午节的时候，老家卸甲河划龙船，我们带子潇去玩过两回，因此在他心中深深地烙上了故乡印。

端午节前，在门口内荆河看划游船。当他第一次看到龙船时，无比兴奋，目不转晴地盯着河面。薄暮时分，几只龙船划走了，他怅然若失，不肯离开，拉着他奶奶问:
“龙船还回来吗？”

端午节那天早晨，龙船还没正式上场，我带子潇在党家湾龙船上打了一会鼓。他高兴得手舞足蹈，笑个不停。早饭后，几十只龙船在门口锣鼓喧天一个来回后，就集中到卸甲河老街后边去了。
他奶奶在门口码头上设标，亲戚们的龙船不接标没有靠岸。她只好把礼品搬运到现场去，结果都没有接标，他奶奶累得精疲力竭。
子潇在门口码头上忘情地学着“龙在河一一吆荷嗬”的龙船号子，拉了我要跟着人们去现场看热闹。
龙舟现场，两岸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我抱着子潇，打着伞，在人群里热得大汗淋漓。然后在北岸芦苇丛生的河埂子上停下来，他十分投入，看得津津有味。直到他渴得难受，我腿肚子抽筋，勉强拍了视频与照片，才回到老屋里。子潇疲惫不堪，睡了一觉，一起来就要看视频。
太阳偏西了，他又拉着我去河边找龙船。龙船散场卸妆后，都陆续地送走了。他再一次怅然若失，站在树荫下拿起鼓槌打了一会鼓，又搬起桡子，想在水里划。他爸说:“潇，等你长大了，回老家来划龙船，好不好？”
子潇看看他爸，又看看周围的人，再看看我。他盯着桡子上的字，没有说话。我指着字说:这是“党家湾”！旁边几个人用手机给子潇拍照，他恋恋不舍地放下桡子，点着桡子上的三个字，大声说:“党~家~湾！”顿时引起一阵欢快的笑声。

离开老家后，子潇经常一个人在家里拿了脸盆，学着“龙在河一一吆嗬嗬”的龙舟号子，直学得有模有样了，划龙船的兴趣才漫漫淡下去。

后来，子潇过段时间就说:“我要去老家玩！”
他爸说:“这么小就留恋老家，怎么得了！”

暑假，他爸要我们带子潇回老家去住一个月。一回到老家，子潇就忙得不亦乐乎。每天几趟拿小铲子在后院棉田边挖土，他奶奶说:“你在干什么？”
他说:“我在种棉花呢！”

看到大爷在门口打豆子或晒谷，子潇不是搬连枷，就是拖锨拿叉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把所见到的作物与农具问了个遍。他大奶奶逗他说:“你是城里的娃，不学这些东西。”
他说:“我是党家湾的！”

一次他大爷打黄豆时，突然下起了暴雨，很多人都帮忙抢场。子潇也冒雨抱着一把豆梗往屋里跑，溜跌倒了，他扑在地上说:“打湿了！”

天太热的时候，子潇成天只穿条短裤，东奔西跑。有时候从屉子里翻出口琴，摇头晃脑地吹一通后，把口琴往地板上一放，自言自语说：“吹得还可以！”接着自个儿拍着小手，笑着说:“你鼓掌啦！”
他笑了一会，抱着水瓶喝几口水，又爬到椅子上跪着，趴在写字台上，抓起笔在本子上圈圈点点。我问:你在画什么？”
他边画边说:“写名字，还写的蛮好！”
一会儿在纸上点点戳戳，又自言自语:“这是小河，这是老牛，它在河里游水。”画完把纸提起来说:“画的不像，笑死人！”
他扔了笔，笑着溜下椅子去玩“四不”和尚，一个一个地指着对我说:“不看~不说~不听~不想~，晓不晓得？”

房里玩厌了，子潇又想跑到外面去玩，刚到走廊上就说:“好滚(地板烫脚)！”一不小心摔了一跤，鼻子出血了。我把他扶进屋里，他哭了几声后，又从房里拖出吉他，在弦上乱拔，马上破涕为笑:“弹不好！”

稍凉快点后，子潇就拉我跑到他老爷爷那儿去看电视。老爷爷耳聋眼花，扑在电视机前听京剧。
见子潇来了，老爷爷就抱他坐在椅子上，对他说:“你看不看京剧？”

子潇说:“蛮好看，听不懂，等我长大就可以听懂了。”

老爷爷一听，笑得脸上像盛开的菊花。

子潇看老爷爷听收录机的时候，他就靠到跟前，问:“这是么家伙？”

老爷爷说:“这是收录机。”

他说:“给我玩一下，好不好？”

他拿在手里在各个键上又摸又按，最后把天线给扳断了。他一脸无奈的样子，然后拉住我，要我把天线接好。
我说:“潇潇赔！”
他哭丧着脸说:“再不弄坏了！”
我说:“好，我们再给老爷爷买个新的。”
他高兴地说:“老爷爷，爷爷说给你买新的！”
他见老爷爷笑了，就到他五爷房里去找飞叔叔。五爷爷说飞叔到武汉上大学去了。他就拖了钓鱼竿走到门口，说:
“钓鱼，钓鱼，这是假的，没有鱼。”
他放下渔竿，把彩色的浮子倒得满地都是。

有一天，他大爷爷骑摩托车出门时，子潇说:“大爷爷，你慢点骑！”
大爷爷撩他说:“你晓得我骑的什么车吗？”
他说:“摩托车!”
“你爷爷骑什么车？”
“电动车！”
“你爸骑什么车？”
“他开小车！”
“你怎么知道的？”
“摩托车有烟囱，喷臭气。电动车呜呜呜呜，没有烟囱。小车有方向盘，嗒嗒！”
大爷爷笑着抽烟，子潇说:“你不呼烟啦，烟有毒，呼了肚子会痛的！”
大爷爷说:“好，我上街去买东西你吃。”
他说:“你有毛爷爷吗？”

子潇知道我骑车时腿部被剐伤了，就拿碘酒棉球给我擦，说:“爷爷，你吃药，好得快些！”
我说:“没有药了。”
他就喊他爸:“爸爸，你给爷爷买药！”

我去理发的时候，子潇要跟我去。
我说:“理发店里不好玩，你跟奶奶去。”
他拉住我的手说:“不行！坏人把你抓走了，我就没有爷爷啦！”

夕阳西下时，子潇拿了棍子拖着他的小坐椅，跑到屋旁边桃树下，四周望了一遍，仰起头问:“爷爷，太阳呢？”
我说“:太阳落到西边山上去了。”
他说:“是夸父追的吗？那里有桃树呢！”

他无聊的时候，就搬起《山海经》翻来翻去，要我讲《夸父追日》，《女娲造人》，《刑天舞干戚》，《后羿射日》。
书翻厌了，他就缠着我给他讲我小时候的故事。他听了一段，突然问:
“爷爷，你的妈妈呢？”
我一下愣住了，过了一会，我说:“我的妈妈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了。”
几天后他又问:
“你妈还不回来？”
“她到西天去了。”
“孙悟空打妖怪的那里吗？我要去看她！”
我黯然神伤。我决定:明年祭祖时告诉他，我妈妈的坟墓就在后园里。
他一定是从我脸上读出了痛楚与绝望，就抚摸着我的鬓角与腮帮子说:
“爷爷，你的头发白了。”
然后他乖巧地牵住我的手说:
“爷爷，我们去摘桃子给老爷爷吃！”

子潇爸带他姐弟和他几个堂兄弟，在树林里用树枝和树皮绑了瓦片做斧头，扮演原始部落，在树林里和房前屋后打仗。子潇说:
“我们是警察，正在反恐！”样子十分滑稽。

在外玩累了，子潇回到屋里，从厨房里拿出塑料筲箕扣在头上，拖出比他长的钢剑，咧嘴说:“好重，拖不动！”他就拉下剑鞘，握在手里说:“看我玩太极剑！”

提腿伸臂舞了几下，笑着说:“玩不好”。他放下剑鞘拿起电视遥控放在嘴边说:“看我吹葫芦丝。”
他耸肩扭腰，手指一按一放，然后说:“是假的，吹不响。”
然后拿捏着嗓门对着遥控说:“天安门升国旗唱《国歌》。”
一段唱完，又串唱《黄土高坡》一句：都是我的歌我的歌……。余兴未尽，又唱几句ABCDEFG，HIJKLMN，我还是从前那de少年……

他把g和d总是搞不准。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他说:“你不笑啦，再笑，我打死你的！”

我说:“打死我，你就没有爷爷啦！”
他放下遥控，走到我跟前说:“我轻轻地摸你，好不好！”

子潇调皮不听话的时候，他爸如果说不通，会生气地呵斥他。他就跑到我面前告状:
“爸爸说脏话了，你打他！”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在老家，子潇的每一天都是那么充实，那么欢快。
故乡的人，故乡的事，故乡的物，故乡的水，故乡的土，故乡的风雨阳光花草虫鱼，故乡的一切，都留下了他的喜怒哀乐，一切都深深的刻进了他幼小的心灵。
在老家的这段时间，虽然子潇的皮肤晒黑了，但他似乎长大了好几岁。

我想，对于幼儿，没必要刻意去培养他们的智商。应该真诚地陪伴他们，引导他们，亲近自然，学会与人相处，学会跟人交流，在纯朴快乐的童年，培养他们的情商。这是学校义务教育难以做到的，也是年轻父母应尽的责任。

常回家看看，老家里还有那么多人他们不认识，乡村社会还有那么多掌故他们不了解。他爸说，还让子潇在老家过一个暑假，三岁时再去上幼儿园。

我多么希望下一个暑假更长一些，让子潇在老家多度过一段童年美好的时光。因为他已经把浓浓的乡愁，深深地掩埋在童年的记忆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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