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的卖虾谣 谢高模 绿树掩映的桃花村外，绿油

谢高模

老吴的卖虾谣
谢高模

绿树掩映的桃花村外，绿油油的水稻一眼望不到边。田野纵深处，是阔大而秀丽的莲湖。莲湖边上，围着一带荷塘，仿佛少女的裙子。一场透雨过后，荷叶田田，清香扑鼻。秀美的莲湖是桃花村最大的龙虾养殖基地。

这天上午，桃花村党支部书记谢土生正陪同滨江县委与芙蓉镇委有关领导在莲湖一带调研考察。
土生自豪地说：
“再过段时间，莲湖就是荷花的王国啦！”
大家一边走一边看，县委韦书记高兴地说：
“这里风景如画啊！除了高等级公路外，一切都是原生态，空气质量好。在城市里难得一见这蓝天白云下的千里沃野，稻花飘香，桃李满园，鸟语声声。等退休后，我就到乡村来养老！”
镇委刘书记笑了：
“现在乡村也寸土寸金了，恐怕您难以如愿以偿哦！”
“土生，我先打个招呼啊，到时候我到你老家旁边搭个棚子，行吧？”
"搭什么棚子，我家宽敞着呢，直接住我楼上就行了！"
“咱们一言为定了！”
“哈哈，哈哈！”
大家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靠近莲湖公路边的桃树下，不知是谁倾倒了一大堆龙虾，散发着浓烈的臭味。
一行人正在公路上往湖边走，突然湖中传来敲打铁桶的声音，随之响起一阵歌谣：
"养虾好造孽
起早又摸黑
外带卖不到好价格
心中在滴心
虾贩子心又黑
天天把价跌
卖虾好似卖废铁
虾农的苦衷谁晓得……”

浓烈的臭味与难听的歌谣，与莲湖秀美的景色形成极大的反差。
刚才还一路谈笑风生不断夸奖桃花村如何秀丽的几位县领导，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韦书记问：
“这是怎么回事？”
土生说：
“一个虾农在唱卖虾谣！”
“唉，”韦书记叹息了一声，“小谢，能不能把这位养虾的大哥请过来聊聊？”
“好！”土生上前去打招呼，“喂，老吴，县委韦书记来看你了，过来歇会儿吧！”
县委办公室王主任笑了：
“还是谢书记年轻，脑筋急转弯，会说话！”
“哈哈！你还不了解小谢，人家是法学专业研究生呢！”镇委刘书记说。
谢书记拱拱手：“见笑了！”

这个老吴是外乡人，已经五十开外了，在莲湖承包湖田养龙虾。
大家在垂柳浓荫处草坪上坐下来，谢书记做了简单的介绍。

老吴一一点头问好。
韦书记与老吴拉起了家常。
“吴老板，您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四年了！”
“您承包了多大面积？承包期是几年？”
“一百多亩，预定五年！”
一年大概可赚多少钱？”
“这个不好说！”
沉默了一会，韦书记和颜悦色地说：
“刚才您唱的，我们都听到了，唱得很感人！这是您的原创吗？您不要有什么顾虑，可以直言不讳！”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您！我随心所欲，吐吐心里的苦水，原什么创！没有料到竟有人传上了抖音，不好意思，请韦书记谅解！”老吴看着自己停在湖边的塑胶船，茫然地说。
“您成网红了！”韦书记笑着说，“根据您唱的看来，今年形势有点严峻啊！”
老吴说：“还是韦书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您不要恭维我，说说您的苦衷！”韦书记说。

在宽松的气氛中，老吴打开了话匣子，向领导们说起了自己养虾的苦衷。
四年前，老吴听说桃花村环境好，于是通过熟人介绍，在莲湖以每亩六百元的价格承包了一百五十亩水田，养虾种稻。

第一年交承包费十万多，挖掘、工具、设备、肥料、虾苗、电费等开支又是十几万，收入不能抵消开支，显然亏本。
第二年，开支减少了，扭亏为盈，赚了四五万。
第三年，风调雨顺，销售行情稍好点，赚了七八万。
今年年成特殊，买卖难做，龙虾价格很不稳定。加上虾池一年比一年老化，污水循环，小虾子生产过剩，不长个儿，有的人只好捕捉一部分，扔到旱地晒死，因为小虾只卖块把钱一斤，工钱都算不过来。收购龙虾的中间商人，一天一个价，根本不考虑养虾的成本，他们说打也来，骂也来，折本不来。我们养虾的折了本，死活还得来，因为每年承包费一分也不能少。
湖中回形池里养虾，田中间稍高处则种一季杂交水稻，稻谷也只有块把钱一斤，勉强可以捞点成本。养虾的人，都快急死了，好多人都骑虎难下！”

韦书记从新闻媒体上看到的与老吴说的，有一定的差距，他说：
“小谢，你熟悉情况，说说你的看法！”
“老吴说的基本上是实情。只是经验、土质、水域等方面有些差异。有的人养虾经验丰富些，赚的多一点。有的水域环境好些，虾长得大，价格高一点。有些是新开挖的自家责任田，土质好，不用交承包费，自然有点赚头。虾农的总体情况基本上是呈下滑趋势。因为整个湖区水质日益恶化，市场也趋于饱和，养龙虾已经是本难念的经了。”
土生停了一下，看了看各位领导，韦书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四年前，桃花村养虾的人相对少一些，确实有人养虾赚了钱，很有诱惑力。城里也有人来桃花村赶热闹，一哄而上，村里的水田，都被斩尽杀绝。但利润薄，没有赚到钱，有的人还亏了本。
三年前，我就说过，养虾毕竟不是国家支柱产业，不受政府宏观调控。副业是靠市场引导与调剂的，盲目跟风往往有风险。
商业资本的本质是利润的最大化。在整个商业链中，中间商的利润来源于生产者与消费者两端。消费者有权选择商品，可以讨价还价，而农副产品的生产者别无选择，还要面对大自然如干旱、洪涝灾害、病虫害以及市场饱和行情疲软的风险。
比方说，一根甘蔗的所有生产成本，达到六七角，农民批量卖出时，大约是一元，而吃甘蔗的人，买到手大概要花四五元。一斤水稻的产销情况，基本上跟甘蔗一样。所以，幸苦的始终是农民。
自古以来，无农不稳。
我极力主张村里的青壮劳动力外出打工或做生意，在家里的中老年人，尽量以种植水稻为主，可以适当保持蔬菜、水果、甘蔗、荸荠与莲藕等农副产品的生产，虽然辛苦点，但没有什么风险，比靠养虾赚钱稳当得多。
莲湖的对外承包，是前任村干部的事，签订合同了，不到期是无法更改的，现在转包很艰难，这就是老吴说的骑虎难下。”
韦书记站起来，眺望莲湖，感慨万千：
“唉，我初来咋到，今天不是亲历现场耳闻目睹，差点儿被一些不切实际的舆论带到沟里去了。
我们的舆论导向，应当引起高度重视！这些年来，电视报纸多半是一片赞歌，今天这个节，明天那个会，一波接一波，我们的领导高高在上，站在摄影师面前剪彩，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热热闹闹，结果怎么样？形式主义害人啊！
今天大家都亲自听到了看到了最底层的现实问题。我们滨江是个农业大县，农民依然很苦，农业仍然没有走出瓶颈，乡村振兴的任务很艰巨啊！
我们这些公务员旱涝保收，衣食无忧，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起早摸黑，风里来雨里去，却过着忧心忡忡的日子，大家换位思考一下，心里是什么滋味？”
大家都站了起来，继继听韦书记的指导意见。
“社会在不断转型，今后我们的农村工作，应该从扶贫转向如何引导农民创业，加大对村干部的扶持力度，尤其是像谢书记这样脚踏实地的年轻干部，更要认真向他学习，勤勤勤恳恳做农民的知心朋友和引路人！
同时，我们要牢牢记住吴老板唱的卖虾谣，它所反映的绝对不是个别现象。芙蓉镇绝大多数稻田都被挖成为龙虾池了，我们必须以他为例，认真研究对策，避免一哄而上的现象，切实帮助我们的父老乡亲走出困境！”

最后，刘书记特别强调：
“今年极端天气频繁，眼下即将进入梅雨季节，村干部要严格做好防洪排涝工作，切实保障虾农的生产与生命财产安全！”
大家热烈鼓掌。老吴的掌声最响最持久，他高兴地说：
“领导们说得太好了！谢书记，今天我想表达一下我的心情，但我现在住的是帐篷，条件有限。如果瞧得起我老吴，就请大家到我棚子里去品尝我养的小龙虾吧！”

大家都望着韦书记，韦书记却看着谢书记。
谢书记只好说：
“不过这也是最好的调研机会，韦书记您看可以吗？”
韦书记看看镇委刘书记，略略犹豫了一下，幽默而带着严肃地说：
“老吴啊，如果您不怕折本，我当然可以考虑啰！不过有言在先，不准上大鱼大肉。司机以外，其他人喝酒，点到为止，王主任你当监察队长！”
老吴激动地说：
“韦书记肯赏脸，我倍感荣幸，折什么本啊！大家先随便转转，我去准备一下！”
老吴打了个招呼，就喜滋滋地下湖捉龙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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