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风景 谢高模 住在校园里在学校食堂上班，风

谢高模

陌生的风景
谢高模

住在校园里在学校食堂上班，风不吹雨不打，天天与老师和学生打交道，应该说是在一种良好的人文环境下生活。和在古河湾老家种田的辛酸相比，应该是一种享受，我应该感到心满意足。
因为人生苦短，所以我一向是落落大方的，常常以苦为乐，把所有的人和事都看成美好的风景，向来不以恶意去揣度人心。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住进校园后，我的孤独感与日俱增。无形之中，我与一些人若即若离或者保持距离。

余一卒看出了我这个苗头，就语重心长让跟我谈心，耐心地开导我：
青青，我说过，你要转换角色，早点融入新的人群中，尽快地适应新的环境和新的生活，内心孤独会使人衰老得更快。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多事杂，看不惯的时候多，有时候得睁只眼闭只眼，如果太认真，你就会寸步难行，处处碰壁。你不是读过郭沫若的《凤凰涅槃》吗？人有时候也要浴火重生啊！
我说：慢慢来吧，什么事情都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静下心来的时候，我认真仔细地想着，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离开老家后，物是人非，还经常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难以自拔，这是原因之一，但这绝对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很复杂的人际关系叫人捉摸不透，对陌生的风景感到一片迷茫。
这令我想起了苏轼《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我承认自己的内心深处存在孤独感，但我并不冷漠，也不存在傲慢和偏见，实际上，是这个新环境中有太多的不尽人意，令我无所适从。

我们的新房子花了一笔钱，按理来说，至少要住个三年五载吧。但两年不到，客厅和厨房的墙壁上就开始渗水，而且是飞流直下，叫人无法安身。更严重的是楼下住户找我们扯皮，说她的房间里被漏水弄得稀巴烂了。
余一卒说：房子漏水，你应该去找校长！
楼下的人说：水是从你的墙上漏下去的嘛。
余一卒气得不行。

住房是一栋空教学楼以综合楼的名义改建的，当时上级来验收时，地基边上立的是一块“教学综合楼改造项目”的小石碑，也就是说验收是合格的。后来对室内布局进行了变更，就成了老师的宿舍楼。
我们右边的邻居私下里牢骚满腹：这是豆腐渣工程，害死人！
他只好又花了一笔钱，在楼顶上加盖了铁皮棚子，找师傅在室内重新做涂料。
左边的邻居是校委会成员，墙上也有屋漏痕，他也在楼顶加盖了铁皮棚子。不过，后来听右邻议论，说在校长的楼顶做防水时，他的开支一同给报销了。
一天下大雨时，余一卒找校长来看庐山瀑布。校长在他房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说：非常抱歉，我也爱莫能助，你就学左邻右舍，自费加盖铁皮棚子吧！
校长走后，余一卒提起板凳朝瀑布砸去，大骂着：学你妈个球！老子要是有炸弹，就把这豆腐渣给炸了！
过后他又去找校长说：如果你们再不管，我就把地皮砸开放水了！
校长说：这个事搞不得。你把地皮砸开，楼底下的人都不安逸了！
暑假里，我们的楼顶做了防水。余一卒苦笑着说：终于又可以安逸一年了。
我说：你耍赖起了作用！
他跟我开玩笑说：老子把教师这张皮往地上一甩，同样是个无赖！
我也笑了：你们男人都有无赖的劣根性！
余一卒说：不幸被你言中了，如果校长去掉两个字，肯定比我还无赖。
我们相视一笑。

学校食堂应该为学生服务，我是这么想的，于是也就这么做了。打饭菜的时候，往往多给一点，尽量让学生吃饱，让学生满意。
可是问题来了。
食堂管理员在学生就餐时，常常是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他发现我有作弊的嫌疑，就跟余一卒说：你叫柳师傅注意一下，看人家怎么做，她不能搞特殊对待！
余一卒跟我说：管理员的意思是，你能抠就抠，对学生不能太大方，食堂要有盈利。
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大多数学生宁愿买零食吃，也不愿意去食堂吃饭。
有人暗里跟我说管理员的坏话：他采买经常虚开发票报假账，食品加工找人要回扣。未过多久，食堂就换了管理员。

好景不长，两年以后，学校食堂改革了，上面统一管理学校食堂。学生就餐，一律由外卖配送。我们这些没有职业的家属，只好各逃各生，有的到大城市照护孙子去了，有的到超市打工去了，有的到酒店做零工去了，有的摆摊子卖早餐去了。
一天晚上，余一卒跟我说：青青，你还记不记得，你读书的时候，那个旧食堂门口有一棵大桑树？
我说：怎么不记得，我们经常在上面摘桑枣枣吃呢！
余一卒说：那个时候，校园里有很多鸟，我一听到鸟叫，就念孟浩然的《春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我说：那个时候，校园里风景优美，非常令人向往。
余一卒说：现在已经找不到这种感觉了，一切都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沉默了一会儿，余一卒说：青青，对不起，我又令你失望了！我没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啊！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我说：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呀，又不是你让我失业的，不是早就有下岗工人了吗？现在大型国有企业都在跨界转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坐吃山空，我想摆摊子去！

沉默。我们彼此无言以对了。

我又开始羡慕我们的哥嫂了，虽然他们辛苦一点，但没有我们这些无名的烦恼。
他们就像乡村的风景，底色是那么明快亮丽，那么清澈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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