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有舅 谢高模 余一卒平时大多数时间，都把自己

谢高模

娘亲有舅
谢高模

余一卒平时大多数时间，都把自己埋在书堆里。最近他总是一个人关在房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听《外婆的澎湖湾》和萨克斯《回家》。
我深深地懂得，他又想古河湾老家了。“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动物都恋旧，何况人呢。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特别恋旧。有人说过，人如果经常回忆童年，那就证明他已经老了。尤其是远离故土的老人，对故人和故乡的一草一木，都念念不忘，时常魂牵梦绕。
父母在哪里，家就在哪里，父母没有了，家也就没有了。现在，我和余一卒都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家，对父母和家的思念就成了一种病，而且这种病简直是无可救药。
余一卒很体谅我，知道我有想父母和家的病，只是不说出来罢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丈夫的家就是自己的家，娘家早就变成了亲戚家。
这天，余一卒跟我说：今年年底，我们回去过春节，好不好？
我说：回到哪里去啊？
余一卒笑了：俗话说，娘亲有舅，到舅家去啊！
我很感动，情不自禁地抱着他哭了。
余一卒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背，他像哄孩子一样，用戏谑的语气安慰我：你看你看，哭得像个泪人了，眼雨不值钱了吗？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一直把思念埋在心里，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放寒假后，我们就回去，把你兄弟们的咸菜酢胡椒都吃干净！
听了他这些调皮的话，我破涕为笑：打八个人抬的大轿都难得请余姑爷去吃咸菜酢胡椒呢！
一言为定哦！
你也很想家吧？
我不是很想！
又不老实了！
哪里不老实？
你不想，为什么关在房间里反复听《外婆的澎湖湾》和《回家》？
我……
我指着他的手稿说：我知道你看的是哪篇文章，你相不相信？
真的吗？
打个赌！
赌什么？
揪一下脸巴子，猜对了，我揪你；没猜到，你揪我！
好！
你看的是《父爱如山》，对吗？
余一卒把脸伸过来说：服了你，我的神仙姐姐！
我捧过他的脸，笑着说：闭上眼睛！
我轻轻地吻了他的脸，他紧紧地抱着我。
我说：你看你看，脸上皱纹都跟蜘蛛网一样了，还像个奶巴子！
余一卒松开手，嘻皮笑脸：男人从小到老都是奶巴子呢！
你又不正经了！
我这是实话实说嘛！
好啦好啦！你去倒点水我喝。
余一卒倒了一杯水递给我后，就坐在我身边。
我一边喝水，一边看他的手稿《父爱如山》。

父亲年纪大了，耳朵越来越聋，完全不能用手机了，当面说话要大声说才能听见。他的眼睛也因老年性白内障渐渐模糊，不能看书，种菜园子时，连野草和蔬菜都分不清楚了。
去年春天，父亲在老家为我养了一屋子的蚕，在吐丝结茧的时候，蚕突然大量死亡，父亲的辛苦劳累付之东流。
为了采桑叶，父亲的手被镰刀划破了，殷红的鲜血洒了一路，他连气都没吭一声。此时他的眼睛，连桑树叶和构树叶都难以分清楚了。
初夏，父亲花四千多元把右眼做了手术后，又能看书种菜了。
他乐观地对我说：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他的意思是，眼睛做了手术，能让他重新看清世界上的人与事物，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但还是值得的。其言下之意是还要做左眼的手术。
我说，不能连续做手术，等夏天过了天气转凉再做吧！父亲听了感到很欣慰。
酷热漫长的夏天与秋天，父亲一直在老家不知疲倦地给我们种黄豆、花生、红苕、南瓜，青菜等瓜果蔬菜。
九月底，父亲骑自行车跑了四十多里路，跟我说他要做左眼的手术，我深感愧疚。我把父亲的事拖得太久，连累他骑自行车跑这么远。一路的高速连接线与红灯，进城后车多人稠，万一有个闪失，我就是这个大家庭的罪人了。
在做眼科检查时，医生说，老人的黄光中心线断裂，做白内障装膜的效果不一定好。好比灯泡与电路，电路出了问题，只换灯泡是无济于事的。而要解决黄光中心断裂，要做大一些的手术，费用高，风险大。
我征求父亲的意见，他说就像上次装一下膜吧，那个大的手术就算了。
手术后通过验光，父亲的左眼还是老样子，看E分不清开口方向。他带着责怪的口气问我：你没有给我交钱，装好一点的膜吗？你误了我的大事！
我解释：这不是我决定的，医生说您的眼睛底子不好，与装膜的等次无关。
在医院里住了两天，视力、血压、心电图、血与尿、B超等，做了例行检查，清单打出了四千元左右。
几位老人在病房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开了：
吃饭自己另外出钱，用水就护士台前一个饮水机，交了七八百元现金入院，就装片膜，既没有打针，又没有吃药，凭什么要这么多钱？
医院把我们的医疗卡一收进去就刷好了，医院的程序早就做好，这是在套国家的钱！
医疗卡里的钱，反正我们平时用不到手，只有住院才用得上，说也是白说！
您的眼睛没弄好，找他们医院退钱！……

听到这些话，我心里象打破了五味瓶，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既怜悯我的老父亲与这些老年患者，也同情那些医务人员。
这次父亲错怪了我和医生，但这次的遭遇，打击着我内心深处的柔软。为什么不让医生给父亲装好一点儿的膜？为什么要给老人留下遗憾？
父亲骑自行车回老家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刮着风。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潸然泪下。
老人心里的痛苦，从来没有对我们诉说。他淡泊名利，乐观积极，不怨天尤人，他一直默默地守护着我们的空巢。
父亲对儿女的爱，都装在心里。我们年轻的时候，他不允许任何人凭关系把他自己的子女弄去当兵或进工厂，要子女努力拼搏，自食其力，不依赖别人。
我们家里所有盖房子的事，都是父亲带领我们亲自动手干。从板砖烧窑到买柴草，从挑台基到砌墙盖瓦，他一律以身作则，率先垂范。他买来瓦刀，一个人起早贪黑地砌墙，在我们的协助下，先后为我和兄弟们盖起过几栋平房。
在我们的心目中，父亲的形象就像巍峨的高山，他的心胸像辽阔的大海。
平时父亲没穿过新衣服，我们从小学就会了艰苦朴素，从来不与别人攀比。
小时候，父亲教我们用网打鱼，教我们编篮子筲箕，教我们栽树，我们受父辈的影响，养成了自食其力，不占别人家便宜的习惯。
曾记得上学之前，我常流鼻血。父亲背了我，从古河湾一路步行到县人民医院，一个来回有七八十里路。他背累了，就放我下来，牵着我的手走一会儿，然后再背。从早晨天没亮到晚上月亮挂在树梢，仅在城关吃了一餐便饭。
那时，伏在父亲的脊背上，从县城广播里听到的《大海航行靠舵手》那首歌曲，至今还回响在耳边。
上小学的那年冬天，零下十几度，是我记忆中最冷的一年，古水河面的冰结得很厚。早晨，两岸的人在上面来来往往。起床后，我套上父亲的旧棉衣，在人群中溜达。突然，我看到父亲向我走来，他头戴一顶蓝色的单布帽子，上身穿着一件毁了颜色的薄外套，下身穿两条单裤子，戴一双虎口处破了的棉纱手套，脚穿一双破旧的解放牌球鞋。父亲走过来抱起我，问我冷不冷。我说天这么冷，你从哪里回来的？
父亲说他带劳力在荆江边筑拦洪堤，因大雪纷飞冰冻三尺，民工被困在工棚里，好几天出不了门。吃饭时没有菜下饭，就用筷子沾点盐，调调味口。冰越结越厚，他们只好起了早床，顶风冒雪，深一脚浅一脚，从七八十里外的江堤边步行回家。
父亲长期坚持打鱼、种菜，给兄弟们做房子、看家，帮大家种田收割庄稼，从未提什么要求。我们给他买新衣服与皮鞋，他平时很少穿，只是去做客或过年时时才穿穿。

我们在外回家的时间少，父亲变得更加依恋我们。每当看着我们出门，他会静静地站在门口，目送我们远去。每当离开他的时候，我含着热泪，不忍回头，默默地祝愿老父亲健康平安！

看完这篇文章，想起为我们送菜的公公，我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余一卒递给我一截卫生纸，叮嘱我：以后没事的时候，不要看这些令人伤感的旧作！中外名著成堆，莫言、梁晓声、铁凝、迟子建等人的作品都不错，值得一读。
我说：我又不想当作家，哪有精力读那么多名著。我看你的手稿，主要是找亲切感啊！
人上年纪了恋旧，除了找点亲切感，还有什么念想呢！
傍晚，百无聊赖的时候，我就和余一卒一起听《外婆的澎湖湾》和萨克斯《回家》。“坐在门前的矮墙上，一遍遍怀想……”，我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和余一卒一起回娘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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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感人肺！只有自已最难舍的是故乡！最难忘的是乡愁！！！来自: Android客户端